父亲流了一会眼泪，终于冷静下来。
情绪低落的父亲，说：“你哪怕就是做个样子，牵个女孩回来，糊弄一下左邻右舍，糊弄一下我的同事。这样，我也好在别人面前站直了。”
都乙凡似乎没了可以冠冕堂皇的话好说。
显然，父亲要脸面到了这个份上，到了只是糊弄一下邻居和同事的份上。都乙凡沉默了。
最后，都乙凡只能有一个选择，妥协。
都乙凡决定修改自己的人生计划，把之前的先立业，后成家，修改成：先成家，后立业。
这个计划的修改，让父母很开心。仿佛是，儿子已经领了一个女孩子来家了。
到了返回单位的日子。出门前，都乙凡的手上提了一只包、包里是母亲满满的心意。
都乙凡对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话：“爸。我认为，你站起来并不比别人矮一截。”
父亲愣了一下，想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想和儿子再说什么的，儿子已经走出老远了。
回到单位后，都乙凡每每想起父亲为儿子能有一个对象而动容时，心里就有许多的不忍。母亲虽然没在这方面多说儿子，但那声声慢的叹息，让做儿子的心疼。时不时的，这个场景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好吧，把先立业后成家的想法收藏起来，尘封起来。
都乙凡这就有了一个决定、决定在短时间内物色到一个对象。他不想让父母失望。
图克文过来了。
这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文化习俗。过年后，到单位后，平时要好的人们，会走一个流程，也就是俗话说的，拜年。
图克文进门，就先朝都乙凡抱了一个拳，说：“新年好。”
都乙凡也就回了一个抱拳，也说：“新年好。”
图克文说：“我觉得吧。一九七九年，将是一个不一样的一年。”
都乙凡也就点头。感觉到了。现在人们的状态，都有一种要改变现状，要过好日子的冲动。至于是因为什么，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一时还真的说不清楚。
图克文接了都乙凡给出的香烟，点着了，问：“这趟回去，有收获吗？”
都乙凡看了图克文。什么意思？这位老兄，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了吗？
图克文又问：“父母有没有审问你？”
都乙凡的情况，图克文是清楚的。两个人是朋友嘛。
既然是好朋友，都乙凡也就没有隐瞒，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
图克文笑，说：“终究，儿子大不过老子，还是屈服了。”
都乙凡叹息，“于心不忍。只能这样了。”
“有没有目标？”图克文说：“要是没有，我倒是可以帮你物色一个。”
都乙凡反问：“你看我这个人，在这方面，是个需要外援的人吗？”
图克文摇头，说：“你小子，一说到这个，就狂到没了边。”
都乙凡就笑。在这方面，或许是他所遇到的过往，让他有这个本钱这样的自信。
图克文说：“年前，厂里招进一批学员，你可以观察一下。我发现，其中有几个，相当不错。”
都乙凡说：“那还是学员。”
图克文笑了，手指了都乙凡，说：“你小子，工地上的事，还有张招娣的事，把你困住了。其它的事，你就是不管不问嘛。”
什么情况？都乙凡盯着图克文的脸。
图克文说：“年前招的这批学员，是允许谈恋爱的。这批学员，全部是从乡下招的返城知青。这批人，年龄都不小了，有文件说，允许这批人谈恋爱。”
都乙凡疑惑，“不对吧。年龄都不小了，在乡下，早就应该谈了吧。”
图克文说：“已经谈了，结婚了的，不在招工范围内。”
哦。是这样啊。都乙凡的疑惑被释然了。
“好吧。我注意一下。你呢，也帮我注意一下。发现好的，我就去拿下。”都乙凡貌似轻松愉快的说了。
图克文又是手指了都乙凡，说：“你小子。又狂了。你看上的，就一准人家没谈恋爱，没对象？”
都乙凡说：“有，也没关系啊。只要没结婚，那，就是我的了。”
啊？
图克文只有摇头。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图克文就离开了。
很平常的聊天，都乙凡却有了兴奋。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有了。都乙凡不想让父母为此背负别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他要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个十分理想的女孩子。
什么样的呢？
这时，居然想到一个漂亮的女生，影像是模糊的，有点类似叶丽娅。
叶丽娅是一个电影明星。
事情说来也怪，颠覆了自己的理想和曾经的决定，都乙凡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中居然得到一个灵感。准确的说，他是在胡思乱想中突然有了一个灵感的。
看见桌面上的一本方格稿纸，准确的说，只有半本。那是图克文送回来的。
图克文认为自己不能完成写诗的任务，就把发给他的稿纸送了回来。
一行诗没写成，稿纸却少了半本。也是，写一行，不理想，就撕掉了。写了撕，撕了再写，几多的循环之下，一本稿纸就剩下半本了。
都乙凡居然有了写诗的冲动。他坐到桌子前，在“我要写诗”的标题下，一气呵成的在方格稿纸上写下了十多行的文字。
在工作和休息的罅隙我写诗
用体力和脑力的剩余我写诗
机床的噪音曾碰掉我想象的羽毛
生活的烦恼常束缚百灵鸟的神思
车间总是颠倒黄昏和晨曦，这没法入诗
夜班工人鲜亮的形象只有亲人记起
工厂总要错误排序春夏秋冬，这没法入诗
虽然也有懒虫楚楚衣冠更多的是契阔者汗酸工作衣
只要仰慕了钢铁的性格
只要听懂了齿轮的旋律
铺开的稿纸就不会茫然
拧开的水笔就不会涸竭
只要在工厂丢下一行韵脚拔节就是诗笋
只要在车间捡出一首韵律落墨就是诗魂
我把诗情孕育在工厂把热血注进水笔
我激动我写诗我用青春印刷真善美的诗历
这十几行文字出来后，都乙凡看了一遍后，再次激动起来。他为自己的这首诗自鸣得意、自我陶醉。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写诗，居然就有了这样的收获。不得不检讨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潜力没有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