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飘起小的雪花。
雪花飘飘,纷纷扬扬的,小雪花中夹着大雪花。
面对窗外这些美丽的图案,都乙凡视而不见的样子。他在想事。
再过两天,就是春节。单位开始安排节日的假期。
同宿舍的陈颂进来,买好些礼物,大多数是用废旧报纸包了上面用一两根稻草扎了的礼品。他把这些糖果糕点类的礼品从一只尼龙网兜里拿出,再放进一只小号旅行包里面。
都乙凡回头看了陈颂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看窗户外面。他对这个小眼睛的同室没多少好感。只是,他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他是一个心里能够搁得住事的人。
后勤部门对单职工的宿舍又做了调整。
都乙凡住的这个房间里,有三张分为上下铺的双人床。只住了两个人,都乙凡和陈颂。
“都乙凡,你发什么呆,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都乙凡没有回头,没答话。他说什么好呢?说不想回家,太冷血了吧。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中国人的一个习俗。
可是,回去后,他面对的肯定是一个接一个的审问。面对父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犯人,像是犯了错似的,被审问。
想不回去。
肯定是不行的。
没有理由不回去。
到了放假的日子,
就在他往车站去的路上,曾想过,要是买不着车票就好了。
或者,雪下大些,到了封路的程度,自己不回家,也就有了借口。
事实没让他遂愿。
本来下着的雪,停止了。
天空放晴。
车票也不难买。
都乙凡硬着头皮,踏上了回家的路。
傍晚时分,到了父母身边。自然是一个亲情洋溢的场面。父母笑容满面的起身迎接了他。这个感觉真好。
都乙凡明白,这个快乐只是一个前奏,后面长长的戏份会让他备受煎熬。
晚饭过后,家人的喜悦连同碗筷被收拾了放在一边。
一如既往的。父母开始了对儿子的审问。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什么时候领个对象回来?”父亲首先开口。
都乙凡站起来,离开饭桌。他不想坐在饭桌前。他想和父母拉开一些距离。
他拉了一张小椅子坐到门边,都乙凡这个时候的样子,像是随时准备逃离。他的座下,也是一张低矮破旧的竹椅。他一时不好回答,低着头,身子却在动弹。屁股下的竹椅也就跟着吱呀、吱呀的,表述了他这个时候难以说出来的纠结。
都乙凡有了一次恋爱的经历,就是同周佳丽那一次。以自己的失败告终,他被慕容之鹏击败了。他对恋爱有了恐惧感。
那次恋爱,都乙凡是被动的、被动的恋爱最终却付出了他的真情。他对所谓的爱情还有没有纯真有了质疑。
现在,对于恋爱,都乙凡又回归到早先的想法。
那是一次拜访中学时的班主任之后,他的思想上有了不小的触动。班主任是历史系的高材生,有着独特的思想体系。班主任在一番交谈之后,可以看成是朋友间的促膝谈心之后,说了语重心长的话。
“我不希望你像我年轻时那样,早早的就恋爱。一个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在最珍贵的黄金时代谈恋爱,投入的本钱太大了。我建议你,还是先立业,后成家。以我的眼光,你这一生只要认准一个方向,肯定会出成果。你有了比较好的成绩,有了比较大的成果,什么样的女孩都可以找到。天大,地大,男人的天地,就是事业。”
老师的这一番话给了都乙凡很大的触动,尤其是先立业、后成家的理念。正视前车之鉴。他决定把老师的劝告变成自己的观点:事业至上。
面对父母的再次审问,都乙凡重复了他的观点。
都乙凡的父母、尤其是父亲,根本就不睬儿子的这一个晚恋晚婚的观点。
父亲不屑一顾的说:“你别给我说这些。我只知道,你的同学们,有的已经抱上孩子。我像你这么大,你都两三岁了。”
这可以比吗?
都乙凡这年二十二岁。他看着父亲,心里可是活动开了:我的路,一定要像你那样走吗?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干吗要和别人比。”都乙凡这样说了。他险些要说:我干吗要跟你走一样的路。
“你不和别人比,是你的事。可别人要和你比的。我们单位里的人,还有左邻右舍的,没话说了时,就会问起你的婚姻大事。人家会议论的。”
“就让他们议论去吧。反正我又听不到。”
“你听不到。我和你妈听到。天天听到。”
“爸,请你相信,你的儿子肯定能够给你和妈找一个好媳妇的。只是时间上的早晚。请你们相信我。”
“你以为好媳妇,是你想找就可以找到的。做事,要趁早的。就像去商店里买花瓶,去晚了,剩下的就是次品了。”
都乙凡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的好笑。他觉得父亲的说法和比喻十分的搞笑。在他的心目中,父亲的说法不成立,比喻是十分的蹩脚。
“爸。你就没想过,商店的花瓶是要不断进货的。这也就是说,只要我愿意,永远可以在第一时间选择到好的花瓶。”
都乙凡说到花瓶时,心里特别的别扭。这一生肯定是要找一个心爱的女人,但,肯定不是找花瓶。花瓶是供着的,管看、不管用的。心爱的女人是要和他相互帮助,共同经历风风雨雨白头偕老的。
“你再不结婚,我就没脸做人了。你知不知道?”父亲实在是忍不住了,摊出了底牌。这时,他的声音竟然有了点哽咽。
都乙凡怔住了。这可是他没想到的。他不结婚居然和父亲没脸做人关联起来。这件事变得严肃起来,而且是这样的严重。父亲在默默的流眼泪。母亲在一边虽不说话,却是唉声叹气。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场景。这是第一回的演出。都乙凡不可以无动于衷。能够感觉出来,这不像是演戏,这是真情实感的表现。
都乙凡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婚不结婚,居然和老人家的脸面相关。
父亲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有了真情的伤感,用曾经时髦的话说,灵魂深处的东西暴露出来。
都乙凡这才知道,父亲也是可以流眼泪的。
以前,在都乙凡的心目中,父亲是个坚强的男人,是个不怕任何困难的男人。现在,他这才知道,父亲的仕途不顺,一直不顺。仕途不顺可以说成是自己的无能。可如今,到了儿子这里,二十二岁的人,连个对象也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都家的人全都是无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