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派和本地派也就形成了。
派别形成最让人讨厌的,就是处理事情时,不再是以是非标准来衡量,而是以是哪一派的来判别支持和不支持。
那莎成了外来派的保护对象,凤春来成了本地派的保护对象。外来派和本地派谁也不让谁,明里暗里进行较量,目的只有一个,不让自己的保护的对象成为牺牲品。
今天,和平时开会有所不同。
平时到了会场,大家找个位子随便坐下。会议还没开始,随便扯个话头先聊上几句。有时候,外来的人和地方上的人,还会称兄道弟。
今天进来的人,就像是事先有了约定。地方上的人顺一边坐了,外来的的人也顺一边坐了。这样就坐出了阵势,两个派别也就楚河汉界分明了。大家的脸上,都是肃然有余。这阵势,有点类似两国或两方的谈判。
会场上的气氛压抑得很。
这个时候,就是厂部办公室的公务员也受到了影响。那个时候的公务员和后来的公务员不是一个概念。此时的公务员只是负责打扫办公区卫生的勤务员,开会时端茶倒水。大家也就约定俗成的把做这类工作的人叫成公务员。
公务员嘛,就是为大家服务的。那时的人就是这样想的。
公务员往会场上提进水瓶,往与会者的茶杯里倒水,轻手轻脚的,大气不敢出,尽量不弄出声响。他心里明白,可能因为他的动作,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爆沉寂的场面。
公务员是本地人。
会议的议题,由政工组长胡才华提出。胡才华也是受某一个领导之命,做了一个含含糊糊的问题阐述。他的这个阐述比较的有水平,既不说是道听途说的捕风捉影,也不说是已经定性的一个案件。胡才华之前任一家国营棉麻公司的经理,有着处理这种棘手事情的能力。
议题摆出来,在政工组长胡才华的阐述之后,有一段相对静默的时间。
没人说话,大家的表情都挺严肃。
这个场面有点可怕。
与会的人都明白,这种静默犹如这个季节里的天气变化,本是平和的气候,因为一股不正常的气流出现,天空立马就有乌云压过来,伴随的还会有雷电大风。
静默时间太久,有人被压抑得难受。有了轻声的咳嗽。这是一个信号,有点类似狂风暴雨之前的风向标。咳嗽的人叫紫瑞,时任保卫组长。他任这个组长之前,任县公安局局长。紫瑞是本地派的领军人物。
紫瑞的咳嗽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在座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的脸上。
凡是派别形成,总得有一个人牵头。外来派隐性的头是生产组组长韩国良。本地派隐性的头是保卫组长紫瑞。这个县团级建制的厂下面,设三个大组两个小组和一个室。
别看是组长,级别并不小。时代的氛围之下,科、处、局、厅的设置废除后,所有机构从上到下都一律叫组。大组套小组,组中有组,并不奇怪。
三个大组其实就是政工科、保卫科和生产科;只不过,那个时候,不允许叫科,只能叫组。两个小组是财务组和后勤组;一个室就是技术设计室。
当时,在一些人的心目中,设计室可有可无。设计室的负责人也叫组长。开会时,这个组长基本上没有话语权。
后勤组长和财务组长开会时,一般是坐不到上首位置,基本上坐在桌尾。
会议上如果有争论,肯定出在三个大组的组长之间。这次会议,讨论凤春来和那莎的事情,也只是在保卫组长紫瑞、政工组长胡才华和生产组长韩国良之间进行。
紫瑞咳嗽后,喝了一口水后,说:“在没有查清楚那莎祖上三代的情况下,小年轻凤春来有可能是被动被引诱的。我听说,那莎以前是个唱戏的。”
外来派的核心人物韩国良接上了紫瑞的话,说:“那莎来这里之前,是在一家剧团工作。那也是一份工作,国家开她工资的。现在,她更是有一份像样的工作,是随董宝国来支援三线建设的。我再重申一句,她是来支援三线建设的。她也是我们工人阶级中的一员。”
本来是一个普通的桃式事件,在还没有定性之前,在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属实的情况下,竟然把这件事情的级别提升了。外来派不允许动那莎,不管怎么说,她是来支援三线建设的。本地派不允许动凤春来,是因为他是革命青年,如果不是革命青年,也不可能被招工进这个“三线”厂。三线厂,可是准军事单位。进这个厂的每一个人,都是要经历严格审查的。
两派的核心人物表了态度后,等于各自竖起了大旗,后面的人马也随之出来呼应了。
这个时候,两派各执一词,谁也不妥协。由两个男女引起的情-事变成了两个派别力量的交锋。这可是两个当事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
都乙凡很关心厂里的这个办公会,凤春来今后的命运,可能由这个会上决定了。可是,凤春来才二十岁呀。都乙凡的父亲在那个特殊单位工作,他因为父亲的关系,也就有许多接触那类人的机会。有些人,就是年纪轻轻犯了法,即使能回到社会上,方方面面都会低人一等。
都乙凡怕凤春来的这件事被上纲上线。可他替好朋友着急,也只是干着急,似乎没办法帮上忙。这件事,现在闹到了这个地步,是都乙凡没想到的。都乙凡现在能做的,就是想知道这个会议的结果。
只是,都乙凡一时没办法得到这个会议的结果。这个星期六,他要回家去。弟弟的事,也是他要关心的。弟弟也已经处在了人生的一个关键坎上面,需要他扶持一把。再一点,他也想家。
进厂后,都乙凡适应了几个月的工厂生活后,就开始想家。可是,那个时候,回一趟家,谈何容易。没有双休日一说,只有一个星期天。星期六下班后,去县城没有班车,就有有便车,去到县城,肯定不会有车去父母的工作单位。
又何况,那个时候乘坐公共汽车,比较的难,一天只有一两班车,还要提前排队买票,逢到节假日买票,不通过熟人走后门,买不到票的。
都乙凡在与人的聊天中,发现有一条捷径可以每个星期天回家一次。星期六天黑前回家,星期天的天黑前归厂。
双休日是多年后才有的。那个时候,只有星期天。即使星期天,也不是肯定可以休息的。要看生产情况。生产任务重的时候,星期天必须上班。至于报酬,没有、没有加班付报酬一说。加班要报酬,那个人的思想肯定有问题。
都乙凡回家去,都要住一晚上。捷径回家,有三十多里地,只有步行。
发现了这条捷径后,都乙凡好是兴奋,在他来说,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星期六下班立马出发,连走带跑,三个小时,可以到家。年轻,有体力,他不觉得这么远的步行辛苦。
这个星期六回家,都乙凡多了一个同伴,是个女孩子,叫紫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