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所来的行政隶属于所在地的县里,托管。现在搬迁到行署所在地,直接由行署管理。
升格了。
军代表回到原来单位。
老厂的行政一把手,调回沿海的那个城市去了。
新任的一把手是一个转业干部。这个人原来是一个师的副师长。这也可见这个厂的行政级别了。
厂级领导换了,突击队的任务也随之改变。
都乙凡的头随之就大了。新的任务,比原先的搬迁难上多少倍,根本就没法计算。
商谈的专业安装公司腾不出人手,新到任的厂领导,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动手。搬迁不是有一支青年突击队嘛,就让他们来做这件事。
好家伙,都乙凡带领的突击队,本事大到了天上去,什么骨头都可以啃得了。
都乙凡的头大了。拜托,我的新领导,这是安装供热管道,我们没有一个人懂啊。
新领导找了都乙凡谈了话,最后,不管都乙凡是怎么想的,撂出一句话: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这句话,在领导们的嘴里出现的频率开始走高。
这是一个傍晚。
在新厂区里。
一个年轻人裹着老蓝色旧大衣,佝偻着身子,头部尽量缩在竖起的大衣领里,从水泥路面上匆匆走、走进了一幢三层楼。
这幢楼是男生宿舍,楼外还有一些零星的脚手架没有拆除。
一片枯叶在新修建的水泥地面上旋转、旋转的速度有点好玩,一会快速,一会放慢速度,一会静寂的不动,突然地又旋转起来,似乎还要升腾起来的样子。
遗憾的是,枯叶无力的滞留在水泥路面外一丛低矮的荆棘旁。这是原生态的荆棘、荆棘丛中有残留的积雪。
肖芸穿着一件有罩衫的小棉袄,脖子里围着一条咖啡色和白色相间成条纹的羊毛围巾。她尾随前面那个裹着老蓝色大衣的人,也进了这幢男生宿舍楼。
肖芸的手中提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有两条方片糕和寸金、寸金是一口吃的零食。她来到二楼,推开一扇房间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的脸上红红的,表情是硬装出来的严肃。
这里是都乙凡和另外两个男生的房间
简陋的房间里,有三张分为上下铺的高低床。三张上铺都铺着被子。三张下铺上摆放各人的木箱或柳条编制的箱子,还有吃饭用的搪瓷缸,以及脸盆之类的洗漱用具。
几个年轻人有坐有站,姿势各异。
有一个人蹲在下铺的床沿上,手里拿着一支香烟。他的上方是上铺的床帮。
这些人刚才谈论的话题,让他们异常的兴奋。见女生到来,大家的议论嘎然而止。里面的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门口的肖芸。
肖芸在这个时候突然造访,让屋里的人都有些吃惊。
都乙凡坐在下铺的床沿。
肖芸径直过去,将里面有寸金和方片糕的网兜丢在都乙凡的怀里。
几个年轻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先后起身,相互做起了鬼脸,识相的、悄然地,往门外退去。
蹲在床沿上的人也是想离开这个房间的。他猛地起身,脑袋撞着上面的床帮子,发出“嗵”的一声响。他的脚下了地,手揉了脑袋、咧嘴,退出房间。
肖芸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因为刚才这个男生的脑袋被这样的撞了一下。她用手背掩了自己的嘴,笑。
退出房间的人,都在门口朝都乙凡扮了鬼脸。
一阵北风刮过,卷起刺耳的哨音。
脑袋被撞了的人出门时,手还在头上揉着。他用脚勾了门边,带上房门。
肖芸本是想去关这间房子的门的,见门已经被走的人带上,就转过身。
房间里只剩下孤男寡女,气氛顿时沉闷、沉闷中两个人的表情有点别扭。
两个人都做出笑容摆在脸上,相互看着。
“你不让我坐?”肖芸的语气咄咄逼人。她这是没话找话说,找一个话引子。
都乙凡在听了肖芸的话后,就站起了身,做了一个请来客坐下的手势。
“有事吗?坐吧。”都乙凡这时候的心里,还真的有些慌乱。
肖芸没坐。她有点倔强的样子,身子扭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没了,而且嘟了个嘴、嘴唇咬着,又噘了几下。她是想把眼下的情绪表现到极致。
“怎么啦?”都乙凡问:“谁惹你生气了?”
“你!”肖芸出口的这个字竟然像是砸出来的一样。
都乙凡用手搔首,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惹你生气?”
肖芸说:“就是。”
都乙凡又问:“怎么会是我?”
“就你,就是你!”肖芸来了劲儿似的,一声比一声高。
都乙凡知道是为什么。
肖芸说:“我现在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你喜不喜欢我?”
都乙凡没办法回答。该说的,绕了弯子,已经说了。可这个死心眼的女孩子脑子一根筋了。非得人家把话说白了,不给彼此留一丝的余地。
肖芸却在催促:“能不能痛快点?”
都乙凡用手抓头皮,说:“太突然了吧?我没思想准备呀。”
“这个,不要准备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有什么难的?我想好了。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对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肖芸一反常态,说话的语速竟然像是打机关枪,只是,有些子弹走的不是直线,声线有点颤抖。她可能是把这些想说的话演练了不少遍,所以现在说出来时,是这样带点颤音的流畅。
都乙凡就有了点无奈,说:“这事,太突然了。你让我想想,给我点时间。”
肖芸说:“我给你的时间,不短了。从老厂,到新厂,距离也这么远了。”
都乙凡却笑了。肖芸的这个距离说,太搞笑了。这与两个人谈不谈恋爱有关联吗?
笑归笑,都乙凡却十分的为难。立马回答。怎么回答?
军代表昨天才辞别这个厂,回原单位当政委去了。
从一开始,都乙凡就没打算和肖芸谈恋爱。在都乙凡看来,他和肖芸,根本上就不是可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两个人。他也暗示,甚至编了自己身体不好,以前和几个女孩子谈过恋爱的事,想让肖芸止步。
没想到,肖芸的做事和为人上,就是一根筋。
在肖芸的步步紧逼下,都乙凡只好说:“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肖芸问:“多长时间?一天,还是一个星期?不要一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