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子恒哈哈大笑，说：“你小子，真行。我们车间这么多小伙子，竟然没一个能降住燕姿。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让你谈了去。这可是肥水流向了外人田。”
都乙凡笑、笑得有些羞涩。
邹子恒转而肃然，说：“这事是这样的。我知道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如果你说的这些确实，我会找厂长去说道、说道的。恋爱是自由的。你和燕姿谈恋爱也是合法的。任何人，都不可以以权谋私。就是在恋爱这等事上，也是不可以的。”
“谢谢，谢谢邹书记。”都乙凡弯了腰身，情不自禁地给邹子恒鞠躬。
在这个时候，在孤身力薄的时候，能够有邹子恒这样的态度，都乙凡真的很感动。这种感动，是局外人无法体会到的。
邹子恒说：“我可以给你帮忙。但你要还我一餐酒，喜酒。大喜的日子别忘记我。”
“一定。一定。”
都乙凡是忐忑而来，开心离去。
下班的时候，都乙凡看见宣传栏前有许多人在围观。
厂生产区和生活区接壤的地方，有几块宣传栏，其中一块是专门贴各种通知和通告的。
每天上下班的人们，走过时，习惯于多看几眼，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出来。
这天，新出来一个通告，是大开张的白纸上用毛笔写的。
通告上面的内容是说根据学员管理条列某款某条，决定将苏丽娅开除。
苏丽娅是被开除，而不是辞退。
苏丽娅是学员，早就过了6个月的考察期，现在是学徒期。要是在6个月的考察期内出了这事，是辞退而不是开除。
辞退和开除，结果有很大的差别。
辞退，是农村来的，回到农村，户口还原为农业户口。
开除，要是农村来的，因为户口已经落实为非农业人口，就是城市户口了。
苏丽娅原本就是城市户口，辞退和开除貌似对她没有大的影响，其实，影响大了。辞退了，她还可以再找工作。开除了，性质恶劣，没单位再敢录用。
看了这份通告的人们，有人摇头，有人表示了对苏丽娅的惋惜。
苏丽娅在这份通告贴出来之前，就已经接到劳资科的口头通知。
劳资科的一名干事和苏丽娅谈了话。
干事谈话，比较简短，无非是例行公事，等于把就要通告的内容掐头去尾重复念出来罢了。在末子，当然会附带了个人的同情之心，安慰几句。只不过，这种话是没有药效的膏药，贴着好看。
苏丽娅在被谈话时，表情很淡定。这种淡定，超出她的年龄所给予的。她可能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淡淡的笑容浮在脸上，始终不说话。
劳资科的干事问有没有什么意见时，苏丽娅只是以摇头回应。
苏丽娅由办公大楼往宿舍走时，遇上所有的人都是笑脸。对于她的这种笑脸，有人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捡着了什么宝贝。其实，她的心里头的那个苦楚，只有她自己品味了。
“这丫头，今天怎么啦。瞧她那样子，像是有什么喜事。你瞧她那个偷着乐的样子。”
“恋爱呗。在恋爱的人都这样的。”
这是走过去的两个人回头看了苏丽娅的背影后产生的对话。
苏丽娅没有回到车间去，直接回了宿舍。打开门。关门时不是用手，而是用了脚后跟。木门发出嗵的一声响。没关好的窗户有了回应。
“开除我，凭什么呀？就因为我谈恋爱？我碍着谁啦？”苏丽娅发着牢骚，用脚踢了一张凳子。
“什么破厂规。我已经23岁了，还不能谈恋爱。”苏丽娅又用脚踢了放在门后的一个洗脸盆、洗脸盆反弹了出来。
门后靠墙脚的地方并排放了四只脸盆。其中的一只没放进去，显得有些另类。
苏丽娅做了这些后，还不足以发泄憋在她心头的气愤，又踢了那只反弹出来的洗脸盆。
“都是学员，燕姿可以谈恋爱，我却不可以。”苏丽娅愤愤地。
苏丽娅走了，离开了这个使她伤心的单位。她是在大家上班的时候走的。她走的时候，只提了一只小号的旅行包。被子、蚊帐，还有一只柳条箱，一件没带。
苏丽娅留了一张纸条给同房间的另外三个人，说这些东西让她们分配，算是曾经同生活的一个纪念。她在纸条上特别注明，一定不要把这些东西送去她家，不要再找她。她告诉同宿舍的姐妹们，她不会回到父母身边去。她要去走另外一条路。
同宿舍的姐妹们回来后，见到苏丽娅留下的这张纸条，都哭了。大家在一块住着时，也没感觉出特别的好来。可是，人走了后，大家的心里却醋酸的不行了。
后来，大家对苏丽娅的去向做了种种猜测。苏丽娅被开除，只有一条路好走，就是做个体。曾经见不得阳光的个体经营活动，不再是偷偷摸摸进行，现在允许存在了。
图克文在下班后，想冒着风险去见苏丽娅。他也看见了那个通告。当他走到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时，停下脚步。他犹豫了。他有了过多的顾虑后，就转身回去。在他回宿舍时，遇见都乙凡。
“见过她了吗？”都乙凡问。
图克文摇头。
“没见着？”
图克文说：“想想，还是不见的好。”
都乙凡摇头。他有话要说，或许是指责，一时无法找出话头来。
图克文说：“我想，她这个时候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这个人，你不知道。她遇上事后，不会向父母说的。她总是要一个人默默地承担一切。”
“我代你去看她。她这个时候，最需要有人帮助。我们没能力帮助，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都乙凡这样说了。
图克文的嘴唇抿了起来，脸向上仰起。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都乙凡去到女生宿舍。他这才知道，苏丽娅已经离开这个厂子了，而且是去向不明。他和那间宿舍的女生们一样，就有了些担心。
都乙凡去了图克文的房间，告诉了这个结果。
图克文竟然没有大的反应，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我害了她。”
都乙凡用了责备的目光，在图克文的脸上刮了一下，问：“你知道她家吗？”
“她家什么？”图克文有些不明白的抬起头。
“地址。”
图克文摇头。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都乙凡又解释道：“我是想，去她家看看。总得安慰她几句。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相好了一场。”
图克文说：“我想办法打听一下。”
都乙凡说：“算了。既然不知道。不要打听了。苏丽娅留下话的，不要去她家。她可能是不想让她的家人知道。”
听了都乙凡这话后，图克文怔住，死死的盯着对方的脸。仿佛是，对方逼走了苏丽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