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压根就见不着外国人的地方，一对黄种人，莫名其妙的，就生下了西洋人种的女婴，这就是一个特大新闻。好奇的人们，传说着这中间的种种可能。
人们的茶余饭后，就有了谈说的佐料。
最有发言权的，当数这个厂子里的人了。有人对这个事，很用心思，说的像真有那么一回事。说张招娣是那个特大城市里的人，认识一个外国人。
这个人的结论，经不住推敲。有了解张招娣的人反驳，说张招娣自从和章家根认识，再往前说，自从进了这个厂，就没有回去过。没有离开过厂子，怎么到那个城市同那个外国人睡觉。
有了新结论，那个关于张招娣认识一个外国人的说法，纯粹的扯蛋。
至于在内地，根本就看不到外国人。如果说有的话，那就等同于看见了一个外星人一样。
假设，被推翻。
再假设，再被推翻。
不管推翻多少假设，事实又是胜于雄辩。
大家就是想不明白，没有离开过厂的张招娣，怎么会生出来一个纯的外国娃。
这个，居然成了不解之谜。
谁也说不清。
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的两个人，也说不清楚。
张招娣说不清楚。
章家根就更是说不清楚。
现在的章家根，已经没有了早先的开心。他被一种东西压抑着，成天有透不气的感觉。
虽然，每天还要去食品站给张招娣买肉回来，再不是插队手举大前门，而是老老实实的排队。买了肉回来，再不是脚步轻松。他的脸阴沉着。
这个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有抬不起头的感觉。
厂里有人说，这是报应。
凤春来和那莎的事情闹出来后，尤其是对董宝国和那莎展开调查时，有人大致弄清楚了这个事情为什么被捅了出来。
有人感谢章家根捅出这档子好事，让大家多多少少开心了，有谈话的资料了。
自然的，也有人骂章家根坏了人家名声，将来一定要遭报应。
现时报了。
章家根最受不了的，最为担心的，也就是报应一说。
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对。
“看看。这个人啊，不要缺德。遭报应了，生了这么一个怪胎……”
这种话，断断续续的，被章家根听到了。他是相当的郁闷、郁闷至极。他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最让章家根受不了的，是说话人睁眼瞎说。他的女儿很漂亮，人见人爱。虽然不是炎黄子孙的种，也不至于是怪胎啊。
现在，章家根只想呆在家中，照顾妻子和小宝宝。他怕上班。
不是懒。是人言可畏。
产假过完了，张招娣上班。
章家根和张招娣上了对班，就是一个人上白班，一个人上夜班。这样可以有一个人在家中照顾到小宝宝。张招娣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次回家给孩子喂奶的时间。
张招娣上班后，发现，班组里有人，常常拿章家根说事。翻出来说的，全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有人说、说章家根以前，如何如何的不厚道，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就真的考勤上记录，扣了几毛钱。到这个时候，说这事的人，还很生气。
有人说，有一次分梨子，章家根分了她一个坏梨子。分给她的防暑降温白糖，少了五钱。
听到有人拿旧事说章家根，张招娣上前去与人理论。
张招娣告诉被考勤一小时假的那个人，“章家根对哪个都一样的。我只是请了半个小时，也考勤了的。”
对方可不理会张招娣这一说法，反说，“谁知道你俩私下里怎么弄了。他暗里补给你，又不是不可能。”
张招娣被对方这句话堵的，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关于分白糖少的事，张招娣提示了那个说这事的同事，“少五钱，是事先就说好了的。大秤来的，分小秤，会少的。大家当时可是同意了的。”
对方却有自己的看法，“小秤分到最后，肯定有多的。多的呢？”
张招娣说：“没有多的吧。有人一直在场的。”
对方却说：“反正，最后两份，是你两个的。谁知道你们的是多少。”
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起来，较真起来，话激了话，也是气人的。
每回争论的结果，是张招娣窝了一肚子气。
张招娣不会说理，更不会吵架。
不会吵架的张招娣面对吵架，竟然还是平时样的说话和风细雨，说出的话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力度。
在处人方面，张招娣有时就是犯傻。她没有意识到，现在人家翻出旧事来说，就是逮着了章家根的尾巴，在她们看来，只有做了缺德事的人，生出的孩子才会稀奇古怪。
张招娣为丈夫辩护，只能落得一个被连带了说的份。这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来是只数说章家根的人，这会就连带张招娣一并给说了。
张招娣无奈得只好用手抹眼泪。
回家给宝宝喂奶时，张招娣说了在车间里遇到的事。
显然的，张招娣的目的是护着章家根，可这事到了章家根这里，就是吃力不讨好。
章家根却说张招娣是多管闲事，自找没趣。
“你这个娘们，以后能不能少管我的事。”
“我是气不过，他们欺人太甚。”
“想欺，就叫他们欺好了。谁叫我这么倒霉。”
“家根，你不要这样，我心疼的。”
“我不想人心疼，也不稀罕这样的心疼。”
望着章家根犯了牛脾气，张招娣心里清楚，丈夫的气不顺，是因为这个女儿。
张招娣真想跪下来，告诉，这个女儿确实是章家根的种。这个事上，张招娣最有发言权，女儿是她生的。
可是，章家根不行啊，女儿不在他肚子怀着，他不明白啊。
后来，有一次两个人又说到女儿的事，张招娣向章家根下跪了，对天发誓，这个孩子真的是章家根的。
即使张招娣这样说了，章家根的心里还是存有芥蒂。
章家根也做过努力，希望能够从孩子身上找出自己的影子。
抱女儿时，章家根会盯着女儿的小脸看。可是也怪，这个孩子，鼻子、眼睛、嘴巴就没有一处像章家根。
不像章家根，应该像张招娣吧。
怪事了，这个孩子的五官轮廓，也不像张招娣。
每当章家根盯着女儿端视时，张招娣的心里在滴血。她明白此时丈夫的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