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星期天，都乙凡没有回父母身边去。他在上午时，去了医院。
凤春来坐在铺上，头低着，像是打瞌睡，又像是在想心思。
都乙凡来到凤春来的跟前。
听到脚步声，凤春来看了都乙凡一眼，给了一个苦笑。
陪护凤春来的龙威，已经被叫回厂里去了。现在，除了上回保卫组的人来过一拨，就没有见到厂里其他的人了。赵玟秀最后一次来，丢下两句话，就走了。现在，时不时的，凤春来会想起赵玟秀说的那两句话。
赵玟秀丢下的第一句话：“凤春来，你不是人。”
第二句话：“我早就应该听家里人的话。你凤春来不是一个东西，根本上就配不上我。”
现在，都乙凡来到，凤春来知道这个睡在他上铺的人，不会像保卫组的人那样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紧逼不放，也不会像赵玟秀那样冷酷，但自己做的这个不光彩的事，会让以往的好朋友心冷了的。
都乙凡支着铺沿，坐下，问：“腿上的伤口，还痛不痛？”
凤春来没有答话，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谢谢你，来看我。”凤春来说这话时，声音中有些哽。
都乙凡手抚了凤春来的肩膀，说：“我俩是好朋友。你这事，我会竭尽全力，帮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往好处想，不要胡思乱想。”
凤春来给了都乙凡一个苦笑。往好处想？事情到了这个境地，还能往好处想？想死的心都有了。
虽然没有人告诉凤春来这件事在厂里已经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但凭他的敏感，猜测到这个事已经完全曝光了。不然，保卫组的人不会到医院来问那些话，赵玟秀也不会冷酷的丢下那两句话。
这个丑闻，要他背负一生了。凤春来想到未来，就没了希望。他恨自己，为什么去那莎家不叫上一个人陪着，为什么就那样的轻信所谓的师傅。他更恨那莎。
都乙凡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凤春来的肩膀，说：“振作起来。这件事，我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不是前几年。我想了想，它就不是个事。”
凤春来看了都乙凡一眼。毕竟这种事不是出在他身上，这种话，他可以随意的说。
都乙凡看到凤春来这时的情绪有些颓废，只能选择最好听的话来说。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性质很严重。前不久，有一个女学员，被发现和外面的人在谈恋爱，被开除了。还有一个中层副职，偷偷的和一个女学员谈恋爱，这个中层副职被拿掉了职务，到一线当了清洗工，还背了一个记大过处分，和他恋爱的女学员，直接除名。
被开除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能够参加工作，就意味着端上了一只铁饭碗，生老病死，全都有了依靠。开除后，直接的问题就是吃饭成了问题。处分进了档案，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单位敢用这个人。
凤春来说：“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这个事，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也做好了准备，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
对于凤春来的进厂，都乙凡是知道的。凤春来的一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舅舅，找了人，托了关系，开了“后门”，才把凤春来弄到这个厂里来的。那个时候的人都知道，即使是在食品站卖肉，还是挨家挨户的收集粪便的工作，能够得到，都十分的不容易。
问题虽然严重，总不能就这样被这个问题绑架了。都乙凡能力之内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凤春来一些开导。
都乙凡又说：“何况，有人会帮我们。”
凤春来又看了都乙凡一眼。什么意思？帮我们。尤其是都乙凡嘴里的“我们”一说，凤春来就敏感到感动。
都乙凡笑笑地问：“春来，你没有问，谁会帮我们？”
凤春来说：“我知道你是安慰我。”
都乙凡说：“不是安慰，是真的。我正在借用一个力量，帮我们。”
凤春来没有问借用了什么力量，都乙凡有这个想法，就足以让人感动，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凤春来并不当真。自己做下的这件事，自己担着吧。凤春来情不自禁的又叹了一口气。
都乙凡在医院里呆到午饭时，帮凤春来打来了病号饭，才离开。他想用下午的时间，去新华书店转一转。尽管书店里没有几本可以购买的书籍，还是要去转上一圈，心里才踏实。他还要去图书馆，看看能不能从内部借到几本书。
都乙凡出了医院，看到一个还算是熟悉的身影。这个女孩子应该是进厂不久的学员吧。叫什么名字，说不上来。这个女孩子在医院的门口徘徊，做什么呢？
也就是多看了两眼。
这个女孩子已经看见了都乙凡。
“都师傅，你来医院看凤春来的吗？”
“是的。你呢？”
女孩子说：“我到医院来看一个亲戚的。”
都乙凡问：“看了吗？”
女孩子说：“不知道住哪个病房。”
都乙凡提醒：“应该知道名字的吧？”
女孩子答非所问：“听说，凤春来师傅也在这个医院？”
都乙凡说：“对，住在骨科。”
女孩子告诉：“我叫雷小薇。我父亲是一名老中医。我在想，说不定，可以治凤师傅腿上的伤。”
都乙凡默默地盯了雷小薇一眼。
雷小薇躲避都乙凡的目光低下头，两只手在相互绞着指头。
都乙凡隐隐一笑，似乎明白了，这个女孩子是关心凤春来的。这样想过，又被另一个推测盖掉了，或许，人家就真的是想让做中医的父亲治疗凤春来的伤。
“现在，就不了吧。”都乙凡说：“已经住进了医院，还是让这里的医生给看吧。要是看不好，我会让凤春来去找你父亲的。”
“好吧。”雷小薇有些失望的，转身，向医院大门外走去。
看着这个女孩子走去的背影，都乙凡的脑袋这样偏了一下，又另一边的偏了一下，像是想弄明白这个女孩子的真实心思。不管雷小薇是个什么心思，给都乙凡留下的是一个很好的印象。
凤春来出了这样的事情，能来看望的，都是不错的人。都乙凡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