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玺还记得,容城离开的情景,天色蔚蓝没有一丝云彩,偶有大雁飞过极致洒脱。他一袭青衣高坐马鞍,风卷起散在后背的墨发舒卷,透过荒丘上的日光去看竟让绿玺有种错觉,他有种君临天下的气魄。
他说家中告急,离开仇池半月都没再回来。她一个人在日出时分守在荒漠里,期盼在晨夕中看到他缓缓走来的身影,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样。她也害怕是不是洛容城在荒漠里迷了路,所以她总要绕便整个荒沙看看是不是有他的尸体。也会守在姻缘树下,痴痴呆上好一阵子。
她孤单坐在泉池边,将手里的碎石扔向平静湖面,惊碎月色洒落的银辉,层层波光。身后是脚步碾过枝叶的响声,她不动只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杨少安坐到了她的身边,奇怪地问道:“小妹,你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发闷,随便出来走走。”她摇头叹息,将手里最后一块碎石扔进池底,心底空荡荡。
杨少安有些奇怪地蹙眉:“最近总发现你会走神,而且也不去缠着大祭司了,是不是转移目标了?”
他说话总没正经,这点倒是和洛容城很像。若是换成从前,她定会咧着嘴和他反驳,到说不过他的时候就会拔出腰间的弯月刀追着他满园子跑。杨少安的武功比她高出很多,他不还手只是任由着她喊打喊杀,其实除了好色不正经之外,他真是个极好的兄长,绿玺腰间的弯月刀就是他送的。
“我不去缠着大祭司是因为我找到该是自己的人了,他说他会用中原的八抬大轿来娶我过门。”虽然洛容城的这句承诺已有半月未曾实现,可每每想到这句话绿玺总觉的满满幸福,一切弥留在脑海深处的苦恼都会烟消云散。
“等等!中原人?仇池国来了中原人吗?”杨少安却并未被她的话语带上甜蜜,只是听到她话里的中原二字顿时有些惊愕。
绿玺见他难得敛下笑容的面容颇为凝重,一时心口也有些发慌:“对啊,是大祭司占卜出来的,说是贵人还要我亲自去荒漠相迎。你们……不知道吗?”
她说完这句话越发觉得心慌,仇池的规矩,大祭司该把每一次的占卜吉凶禀告于国主听,在让国主在相应的事情上做出最后的判决。可是,洛容城的事却连杨少安都不知晓,这不禁让她裹在层厚茧里,模模糊糊不知晓外界的一切情况。
杨少安的神色有些不安,豁然站起身子不顾绿玺在后头的质问就急急往大殿方向走去。绿玺觉得事情不妙,惴惴不安的情绪已然被提到有一个高度,赶紧站起身子预备去趟祭司府,问问公孙画到底怎么回事。
一路乘着夜色驱马赶往祭司府,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嗒嗒作响,像是敲在她心头的厉锤让她胸口发闷。等到了祭司府府前的侍卫称要先行禀告,被她厉声回绝。刚跑进院子却瞧见剪秋的身影在长廊的一侧袅袅走来,她赶紧躲进近处的花丛间。剪秋早已察觉到她的存在,不动神色地继续往公孙画的厢房走去,没有任何的吩咐径直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倒是在她转身关门时眼角微睨向绿玺躲藏的地方,唇角勾出抹阴涩弧线。
“剪秋姑娘怎么会在这里?”绿玺有些奇怪地嘟囔,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该是搭不上边的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拂开花叶轻手轻脚的猫身靠近门口。
公孙画正站在窗前,桌案上是只还在咕咕叫的白鸽,他手里拿着张字条,纤薄的唇线上扬。剪秋刚进屋就瞧见他难得的笑容,开口道:“是无极宫传来的消息吗?”
他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字条凑近烛火看着隐隐冒着微蓝的火苗渐渐将字条全数焚尽,化成灰烬消散在世间。就像他所要到达的目的,让仇池从这个世上消失。幼时的痛和苦,终于在今夜会得到解脱。
“这个时辰洛容城应该已经穿过荒漠,直逼王宫了吧。”他言语清冷,却在细微中带着轻哼。剪秋点头,从烛光里瞧着他的面容十分舒心:“到了,只是您真的……放得下三公主吗?”
她的话让公孙画的背脊有些僵硬,下颚线条崩的紧紧,良久他才开口:“这些都是罪孽,都该死。”
他说的决绝,心底却是煎熬万分。这话剪秋耳内微有悻然:“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您想要灭除仇池,当初亲自将仇池荒漠的地形图交给太子的话,岂非早已将仇池攻破。”
这的确是让她疑惑的地方,也是故意要说给屋外的绿玺听的。公孙画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把玩手里白玉酒盏,冷声道:“洛容城并不知晓我是仇池的大祭司,也更不知道我是仇池的大王子。”
这句话惊得不仅是剪秋,连屋外偷听的绿玺也是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觉的怎么可能,虽然她从未见过传闻中的大王子,可从王兄和父王的口中她隐约了解过,大王子早在幼年时便命丧姜国。脑子里纷乱如麻,原来大祭司一直都想毁掉仇池毁掉这个国家。又听到说什么太子的军队攻入王城,她顿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转身正要离开去没留意脚下,踢翻了长廊侧的瓷盆。哐当声在寂静的夜里几乎传遍祭司府所有角落,屋门赫然被掌风劈开,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公孙画的面前。
“绿儿!”公孙画看清屋外的窃听者时,白纱后的眸子瞪大满是错愕。他有些欣喜绿玺此刻没有身处王宫,这便不会遭到毒手。可面前的人却是满满敌意地望着他,脸上的冰冷让他的心震了下。她说:“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剪秋见状微末挪动脚步向旁边退了退,公孙画面对她的质问,喉结滚动。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质问,也从没想过这个质问是由杨绿玺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