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的电话是一个午夜打来的,她的声音有着扬州女子特有的那种柔婉自如,她的故事还没有开始,我便在她的吴侬软语里醉了。在春泥那如吟诗般的讲述里,我仿佛看到古画里的美人像,娉娉婷婷地走向我,带着她那一段段与岁月纠缠着的情事。
蓄势待发的爆发在十年之后
我是扬州人,在这里我生活了整整三十七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座城。我与扬州,就像鱼儿与水,可是现在,我却要极力摆脱这里。因为,如今的扬州已不是十年前的扬州,扬州于我,已是一座伤城,我必须离开。
每个女人离开一座城的缘由必定是与感情有关,我亦是。在感情的路上,我从平静到高潮再到沸起,直至今天的尘埃落定,这一切的经历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电影,而前夫是理所当然的男一号。
十年前,我们一见钟情地相遇,然后很快地结婚生小孩。然而,正是因为这种闪电般的婚姻,使我们缺少了对彼此之间的了解和认识,我甚至不了解他的性格,就急于将自己嫁了过去,他也是。所以,婚后的第二年我就尝到了爱情夭折的味道,这样说可能有些许文艺,但对于一个追求浪漫而又敏感的女人而言,第六感是无比准确的。
那一年,我们的儿子刚刚满一岁,我自作主张从原来的单位辞职,准备自己经商干一番事业,可是我还没有还得及跟前夫商量,他就将辞职的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我承认在那个时候,下海对于一个有单位保障的人来说,无疑是“神经病”的举动。但是,在这种时候作为我的丈夫,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应该支持我鼓励我,可是他却置身事外。
除此以外,他几乎把我辞职的事当作笑话来传播,他甚至刻意打击我嘲笑我,你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用尽词语来批评你指责你的那种感受,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我沉默着,并强迫自己对于他的一切奚落照单全收,因为我一度以为只要我做出了成绩,他便会对我刮目相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以后他变得没完没了,即便在接下来的几年,我的事业稳定后,他也如此。
我想,如果把这段故事处理成一个分镜头,那么画面肯定是黑白的,镜头也永远是重复出现前夫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数落我。这些数落包括饭菜如何不合口味,家里的卫生如何不够干净等等一切。
有一次,我因为店里的事情忘了给他准备晚饭,他竟然搬着板凳坐在我面前说了整整两个小时,他的“控诉”让我毫无招架之力。至今,我回想起这一幕都感到窒息。
渐渐地,我发现这个每天睡在我身边的男人是那么的陌生,他就像不停念咒的唐僧,而我是那个戴着紧箍的孙悟空,怎么也逃不出他的咒语。很多时候,我开始重新审视我们的婚姻,但我并没有想过离婚。我以孩子作为说服自己的理由,继续着这段婚姻。但我决定与他分床睡,对于我的提议,他竟然没有半点反对。就这样,我们开始了长达七年的分床生活。
接下来几年,我的事业突飞猛进地发展,我的美容院已经在扬州城开了两家分店,我的名字也常常出现在报纸的一些创业版上,在扬州我也算一个小有名气的女商人。而此时的他,依旧守在那个半红不黑的小单位,每月拿的工资不够我买一件衣服。按常理说,如果一个女人在外挣的钱是男人的几千倍甚至几万倍,那么这个女人的家庭地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可是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子的待遇,从店里回来到家里,我从女王变成了女佣。
除此以外,我发现他对我的不满随着我存款的增加而增长,他处处鸡蛋里挑骨头,甚至动手打我,家里就像一个战场,我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饱受摧残。而所有的事情通常由小事引发,我真不明白,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挣钱的事实,安心地过舒适日子不是很好吗?
尽管如此,这么多年,我依旧努力装出夫妻恩爱的场面,主要是不想把婚姻变成外人的笑谈。忍无可忍时,我想过离家出走,可真正要走时却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网络成了我的精神垃圾桶。我开始在网上找人发泄,你可以想象一个女人隐忍了多年后,终于有了地方和人可以说话,那些委屈和恨意将如何如洪水爆发般铺天盖地。看到聊天室里那些陌生人对前夫的指责和对我的关心,让我备感温暖。
千金换来良辰美景
也是因为这样,我认识了蒋南。对于我的遭遇,他总是表现出比别人更愤怒,他不止一次跟我说,春泥,像你这么出色的女人怎么可以忍受一个平庸的丈夫?
蒋南的话激起了内心无数的波澜,是啊,我怎么可以忍受一个平庸的男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的心底时时跳出一个声音让我反抗。可是对于前夫那样的男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反抗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我与蒋南商量,他说,春泥,一个女人的出轨便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报复。
在商场里这么多年的摸爬打滚,我不是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但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朝这个方面想,从我和前夫的婚姻,你就应该知道我是多么传统的女人,我始终坚信女人从一而终的道理,这大约是我们扬州女人的观念吧。
可是,现在我顾不了这些,我只想报复前夫,我受够了他的压迫,我必须反抗。这时,蒋南又说,春泥,你知道吗?这些日子和你聊天,我真的很为你不值,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你。
蒋南的这句话对我极具诱惑力,加上女人在冲动的情况下往往会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下线后,我就开车去了蒋南的城市江都。
和所有网友见面的故事一样,我和蒋南见了面,他比我想象中的更理想,短暂的客套后,我们便俗套地去酒店开了房。只是,第二天醒来看着身边陌生的男子,我突然很愧疚。前夫纵使有万般不好,但他没有背叛我。而我却和别的男人在陌生的床上。
我迅速地去前台结了账,连告别都没有说就开车回了扬州。可是,一个星期后,蒋南竟然打电话给我,他找我借钱。他的话刚落音,我心里就已经把他定义成了骗子,无论他接下来的措辞多么的合乎情理,我都觉得他在讹诈。可是我没有拒绝他,我往他指定的卡里打了五千块钱,因为我不想我和他的事,被第三个人知道,尽管他并没有要挟我。
这以后,蒋南再没有主动找我,我对前夫也妥协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内疚,也许是因为还爱着,总之,那段时间我容忍了他一切的坏毛病。
可是,人的身体是不由心控制的,当前夫再一次对我施暴的时候,我又开始想到蒋南,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他,在陌生的城市,和陌生又熟识的情人在一起享受着偷情带来的快感和解脱。欢愉过后,我突然觉得出轨这种事情跟妥协一样,第一次之后便是第二次,然后更多次。
和蒋南交往三个月后,我们的感情已经达到了火热的程度,他总是发一些激情似火的缠绵信息给我。我想他一定是故意的,因为收到他短信的时候,我总是和前夫在一起。蒋南的那些短信像是挑衅者似的看着我,让我既害怕又兴奋,而对于前夫,我是尴尬的。
我觉得自己在玩一场华丽的冒险游戏,我是如此地渴望着每一刻莫名的悸动。只是,蒋南要求的远远不是这些短暂的欢情,他说,春泥,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你留在他的身边。他说,春泥,亲爱的,离婚吧,我爱你!
看到这些短信的时候,我愣住了。离婚,即便是对前夫恨之入骨的时候,我也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我想我们的婚姻即便是敌不过岁月的流失,我也应该对我们共同的家庭负责,所以,我宁愿就这样始终将就着。
可蒋南不同,他不能将就,我们交往的第五个月,他说他再也不愿意看我受苦,便打电话给了前夫。结果一个星期后,前夫和我提出了离婚。如蒋南所说,任何男人都无法接受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妻子。
蒋南就这样进了我的家门,他和前夫是完全不同风格的两种男人。我们一起的时候,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我说了算,他对我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像一个家庭妇男,把我们的家收拾得干净利落,中午的时候还会给我送爱心午餐。在他这里,我有翻身做主的感觉。
可是很多时候,蒋南还像是一个孩子。逛商场的时候,他会告诉我,他需要哪些名牌的服饰和手表,没钱的时候,他会张口找我要。他说,春泥,给我钱,我没钱了。他不说借,他说给,像是理所当然。
我乐意为蒋南花钱,因为在他的身上,我终于享受到一个女强人该有的虚荣心。可是,日子久了,蒋南要钱的名目越来越多,而且数量也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几千发展到几万。起初,我没有在意,可是渐渐地我觉得不对劲,究竟不对劲在哪里,我又不知道。
浪漫情事止于一场骗局
直到今年3月24号那天,我接到一个女子的电话,她叫我春泥姐。她说,春泥姐,我是蒋南的老婆……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接下来她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清,就像耳朵失聪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进门的时候,蒋南系着我的围裙,他像我的丈夫般安排着我们丰盛的晚餐,不远的餐桌上还点着蜡烛,那是蒋南给我准备的烛光晚餐。
只是,这一切的良辰美景不过是虚设,因为就在这一刻之前,有人告诉我,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我曾经被他感动,因为他放弃他的一切来到我的城市,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切里包括了抛妻弃子。
我觉得我再也无法享受这些美好的岁月和背后的欺骗。我轻轻地说,蒋南,你老婆打电话给我了。接着,我听到盘子打碎的声音,我不敢看他,我害怕他那双无辜的眼神。我们就这样子沉默着。最后,还是蒋南打破了沉静,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我结婚了,你给我的钱,我寄回了家。
这一次,他没有用孩子式的语气说对不起,而是像一个男人一样承认了他所做的一切。他告诉我,他是因为钱,才和我在一起。他说,春泥,我对你动情了,你是那么好,迁就我、包容我。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选择报警。
这就是我牺牲婚姻而换来的爱情,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我哭了。哭过后,我突然清醒,但我没去报警,因为离婚的事情,我在扬州已经变成了新闻人物,我不想再为情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可是,蒋南并不是这样想,跟他分手不到一个月,他又回来找我,他跪在店门前给我负荆请罪,还说已经跟他老婆离了婚。当时围了很多人,我拉不下面子,只好让他进店里,这一进来,就再也赶不走了,他就像认定了我,我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无论我怎么说怎么骂,他都笑脸相迎,在他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心一软又接受了他。
好景不长,不出一个月,他的妻子又找来了。原来他们并没有离婚,蒋南再一次骗我。这一次我们的事情可真是闹得全城皆知。那段时间,来我店里看热闹的比做美容的人更多,我几乎招架不住了,而蒋南和他的妻子依旧纠缠着我。我快要崩溃了,尽管蒋南每天跟我说很多次爱我,可是我不分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要保护自己。
终于,我们的事情闹到了派出所,我立了案,告蒋南骚扰我,他这才带着他的妻子离开扬州。他离开的时候,说我是一个狠心的女人。我只觉得好笑,明明是他欺骗了我的感情,到头来罪大恶极的人却是我,我不明白这个和我在一起的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刻骨铭心的爱却无处落脚
这件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几乎成了桃色新闻的女主角,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常会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求爱电话。那些人我并不认识,我也无从得知他们是从哪里找到我的电话。我经常被这样的电话骚扰,不得已我只好再去报案。
在这里,我认识了陈东,他是一名警察,我的案件一直是他在办理,所以,我的事情他都清楚。他帮我分析了案情,最后终于在一个交友网站上发现了我的电话。不用说这应该是蒋南的杰作。我撤了案,不想再和蒋南有任何的纠缠。在陈东的建议下,我换了手机号,这以后,果真安静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我跟陈东的关系慢慢走近,熟识后,我才知道陈东刚和妻子离婚,我们俩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的人,自然就有了更多的话题。那段时间,他教会我很多人生的道理,他总是开导我,让我坦然面对那些流言。我越来越喜欢跟他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坐着我也会心安。他身上那种淡定的气质深深吸引着我,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我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那种感觉就像回到十年前和前夫一见钟情的时候。
我开始每天打电话问候他,主动去给他收拾房子,并买礼品去看他的父母。我明目张胆地向他示爱,可是陈东却一直不表明态度。我很难过,以为他也认定我是那种随便和男人发生感情的女人,毕竟蒋南的事情才刚刚过去。
有那么半个月的时间,我刻意去忘记他,可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他,我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爱上他了。这种爱不同于前两次,它是刻骨铭心地存在着,激荡着我的心。我发信息给陈东,我告诉他我的意思,我说,我喜欢你,愿意嫁给你,希望你能给我回复。
可是这条短信就像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我等了整整一个星期,我以为他要时间考虑,可是等来却依旧是沉默。我按捺不住,主动打电话问他,他只说了“不可能”,这三个字粉碎了我的幻想。
我失恋了,这种感觉真是痛不欲生,说实话和前夫离婚,以及与蒋南分开,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心痛,可这次我生生地痛了。我病倒了,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陈东的影子,我一定要知道陈东不接受我的真正原因,我不想我的爱是被流言蜚语所扼杀。于是,我去陈东的单位打听,几经周折,竟然打听到他跟他妻子离婚是因为他性无能。
我觉得上天一定在开玩笑,可是这样的事实又让我不得不接受,我没有去质问陈东,我得给他留一些隐私,以及我对他最后的幻想。只是,一想到陈东我就难过,我甚至连走路的时候,都会莫名地流泪。有一次,在商场遇到陈东,他没有看见我,我躲在转角处,远远地看着他,直到走远后,我突然大哭了起来。我觉得扬州我再也呆不下去了,那种可望却又不及的距离,让我整夜整夜失眠。
这时候,刚好有南京的朋友邀请,我便转让了我的美容院,我觉得是离开的时候了。我知道对于我的这些举动,在任何人眼里可能都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可是与其在这座城里饱受着折磨,不如让自己的心和爱远行,这是我唯一能做,也只能这样做的事。或者,我会再回到扬州,但前提肯定是我能够坦然面那些流言,以及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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