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黑市和城里的交界处。
高海拔的气候变幻莫测，刮起大风，冷雨夹杂着小冰雹。
二人呼出了白雾。
少年脖子上的血已经凝结，他只穿一层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
之海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拉上帽子，把他的脖子遮住，她看了看阿诺德给她的身份卡，卡上的是个20多岁的年轻男性，名字叫“吉光2X”。军方真的神通广大，这个身份卡看起来毫无破绽。
那以后就叫他吉光吧。
……
等候回城的列车的队伍很长。
气氛十分友好，旅客们满载而归，有买到稀有雪茄的大叔，有爱不释手把玩起来小摆件的年轻女孩，有买到复古飞行夹克和风镜的男人，有已经喝到双颊绯红看谁都含情脉脉的猥琐大叔。
之海眼前的大叔正对着积光痴汉笑。
吉光冷着一张脸，不屑一顾。
之海看着自己身份卡里的余额，心里美滋滋，一分钱没花，竟然就有了猫！
她豪迈地帮吉光也刷了车票——他的身份卡里没有一毛钱，这让她十分失望。
大家顺利上车，车费是城里的十倍，无论随身带了什么，给钱就能放行。
之海舒心偷笑，放松坐下来，肚子饿到叽叽咕咕都不觉得难受。
行李架上满载天然食品的背包，里头散发出美妙的芬芳，之海和吉光都使劲吸了几口。
车厢里的空气浑浊温暖，之海和少年猫咪靠在一堆缩起腿昏昏欲睡起来。
午夜时分灯光也被调暗，其他人也都吃饱喝足晕晕沉沉打算做个美梦。
“嘀嘀嘀”
之海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最高紧急级别提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3D视频电话自动接通了。
在她面前一平米见方的立体视频会议接通了。
话筒里传出秘书基娜的尖叫：“之海，我们从下班到现在，找了你一晚上你去哪里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开会，老板现在……”平日高跟鞋得体套装的她，现在大波浪发型点失控飞在脑后。
基娜的话被强行切断，一个浑厚的声音炸裂在整节车厢。
老板脸色阴沉，在灯光的阴影里漂浮不定。
他身后的屏——
赫然就是白天空中漂浮的男子，衣服突然成了一堆马赛克，然后掉落，露出不着一丝一缕的美好的男性身体，他正在和六翼天使在空中周旋、打斗，身体每个结构一览无余。
好的，先是他优美的脸，线条清晰的下颌、锁骨、肩膀、胸、腹肌。
然后，往下是……之海咽了一下口水，挣扎着思考是睁开还是保持娇羞闭上眼睛。
旁边的吉光觉得好奇，伸脸凑过去……
啪！画面被及时打断，晶莹的绿色电子颗粒在空气中闪烁消失。
老板浮肿的脸肉快要垮到肩膀，用几乎按坏遥控器的力度关闭了屏幕。
是的，肉眼可见的他背后腾起了怒火，气氛直接降到冰点。
“不……”
之海站起来，茫然环顾四周，她现在既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家里。
“我是谁，我在哪里？”
她——在一堆大叔和改造人中间，他们刚还在黑市里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之海擦了一下自己口水，不，泪水。
她裂出一个标准假笑：
“我只负责换裸体。
不是不是，我只负责更角色换设定服饰，设定他身材标准，五官写实和生动程度，衣服如何掉落的程序不归管我啊!
请从上往下，先问制作人、产品经理、主程序、技术美术、然后请再找我的领导，也就是主美。
最后，才是……我。”
之海那个“我”字吐得十分费劲。
老板直接把遥控器指着之海的鼻子，高声骂道：
“这是我们花了六年，花了百分九十的利润做的全世界最新的做，这样一个游戏，不！它是人类的乌托邦，是所有人类的梦想的国度！是人类的未来。你居然让他当众裸体！”
“……”
余光里，项目相关的同事，已经全部整整齐齐在站在屏幕里，忏悔错误。
”这个项目是联合国际委员会委托的关乎人类未来的项目，如果失败，我让你们在业内混不下去……”
之海头点如鸡啄米。
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光我这里没有工作，其他所有公司都不会有人收留你们，你只能去南极挖矿，去海底摸鱼！去黑市卖心脏！”
“老板，SK基因公司新项目负责人的视频会议请求。”
秘书温柔镇定的声音及时响起，安抚人心。
老板压下了怒火，关闭了视频，“明天准时上班！不，不用来上班了！”
望着瞬间被切断的画面，之海目瞪口呆，她被人拍拍肩膀，示意她坐下，后座一只陌生人的手伸过来友好地递给她一只香烟，对，抽了一半儿的那种，火星闪动。
之海下意识接了烟，跌坐在座位上，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发现肚子上一股热流，猫尿了。
少女眼神呆滞，欲哭无泪。
猫嫌弃地从她身上爬到了吉光干净的衣服兜里。
车厢里轻轻响起一片笑声：亲切的、友好的、同情的。
之海低头看了一眼，艰难地对吉光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社死。”
少年歪着脑袋抱着猫咪睁着纯真无辜的大眼睛，不置可否。
行驶了约一个小时地下，终于到了地面上，窗户和来时的景色一样，建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间或有大片的土地荒漠，无法种植任何农作物。
草的种类屈指可数，很难适应这种高海拔高寒冷的气候，没有根系附着的沙尘，随着冻雨被风卷上空又砸回地面。
吉光看到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他好奇用手指戳上去，戳的那块就透明起来，他又可以继续往外看去。
他的视力似乎比常人好，大家都觉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均速出现的风能叶片并没有什么稀奇玩意。
但是他看到了更远的空中，刚才黑市出现的舰船和银色飞行器悄声无息地在空中高速飞行，舰船打开了腹部的舱门……飞行器队列整齐地进入舱门一气呵成。
进入舰船后，飞行器队列整齐，关停发动机，有几艘银白的机身明显被熏黑了，驾驶室门有点变形。
其中破损最为严重一艘，被强行打开。
里头除了两名白色制服的政府特别队队员，他们后座还躺着三名深色城防军的人，啊，狭长的灰蓝色眼睛，线条的清晰的下颌，是第三区的队长阿诺德，他们并没有被击毁，人被救下来了。
其中一个银白色制服的队员，拿起对讲机报告：
“总部请知悉，我们已经带回队长，他百分之70烧伤，情况危重，其余两名队员也有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的烧杀和骨折，另有一名百分之九十烧伤的我们做了判断，无法生存2小时以上，放弃。“
对面沉吟片刻“先送紧急治疗，采用PG02治疗方案。”
阿诺德那高大的身躯现在僵硬蜷缩，渗出淋巴液。
他不觉得疼痛，高温已经毁掉皮肤的神经。
半边脸也扭曲着，浅黄色透明水泡遍布右侧锁骨肩膀胳膊，平时妥帖合身的军装现在裹尸布一样紧紧和皮肉焦灼在一起。
阿诺德双唇紧闭，其中一只眼睛角膜溃破，浑浊不堪。
昏昏沉沉中，梦里，他走到了一所废弃图书馆。
黯淡红砖墙面，地板踩上去有嘎吱嘎吱的响声。转角有一扇窗，颓败的藤蔓静静趴在窗台边。
房间里整架的百多年前的书本，积累满了厚厚的灰尘。
银色的卷发少女，趴在窗边，摒住呼吸，把书翻开，灰尘在光线里忽悠飞扬，会看到优雅的手写体和繁复古朴的手绘钢笔画。
少女转过头微笑着，她穿着的是一件医院常见的白色长袍，光脚，逆光能看到她身形圆润优美。
她没有名字，只有个乏味的代号JN003。
他叫她珍妮，甜美可爱的珍妮和JN001，JN002都不一样。
黄昏时，结束一天的训练，他就会偷偷跑到这里和他的珍妮会面，他给她读书。
书里写到——“让我去地狱好了，天堂很闷的。”
珍妮不识字，但是她微笑起来太美了，像一只小猫咪，轻盈柔软温暖。
她的睫毛的阴影浓重，她眼角边仿佛停了一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
阿诺德继续读到：“让我替你洗去你的罪。”
珍妮咯咯笑着，伸出手，抚向那头棕色的卷发，
“我也赦免你的罪。”
耳边珍妮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的背景也越来越模糊，她走了，被强迫带走了，他眼睁睁看着，全身无法动弹。
“不！”
他猛地一下惊醒过来，黑暗被灯光撕裂，强行射进瞳孔的是病房里冰冷的手术无灯，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