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海没想到在城市光洁整齐的市中心还有这种地方，像黑市。
她拿出私活老板给的地图指引，七弯八拐，这个路线十分隐秘巧妙，全部是各种死角，能避开所有地设摄像头。
到了，一所比黑市的街道更油腻乌黑的老式机械电梯门口，之海苦笑按下指示上的18层。
墙上贴着上个世纪才有的宝莱坞海报，是卖合法电子烟的普通店铺，阴暗狭窄，没人接待。
之海直接推来开布帘后面的空间，无影灯雪白亮在角落，操作笔滋滋滋作响。
一个带了黑色的口罩的壮汉坐着，正在给一个背部全裸的女人纹身，她的皮肤是蜜糖棕，肩膀圆润光滑，卷发丰厚地垂在肩膀边。
之海顿了一顿，未开口。
女人的余光瞄到她了，她慵懒地哼了一声，壮汉立刻停止纹身动作，退到阴暗处。
她叫海娜，是这所纹身店的老板，地下十八层都知道她的大名，她是地下十八层最性感的女人，纹身女人海娜爬起来，胸部傲人，腰肢柔软。
之海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海娜拿起一块紫色古董纱丽裹住上身，洁白的牙齿咬住一端，一只手裹住自己身体，另外一只手反复折叠多余的布料，很快她给自己掖了一个漂亮的百褶裙。
她开口“小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眼前少年身形单薄，没点礼貌。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海娜扭了一下纤细的腰肢，靠之海更近了，似乎想看清楚眼前少年脸上的反应。
之海直接掏出一只小u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哪个时代都一样。
很难想象在网络如此发达的时代，还需要这种当面的交易。
女人撇了一下嘴：“得先验货。”
她撩起自己丰润的头发，脖子后赫然一个金属接口，伸手把迷你u盘插入一个极小接口。
过了几秒，她双瞳剧烈地颤抖，全身有点僵直。
接着海娜闭上眼睛，叹出了一口长气。
“很好，美丽的少年，你做的东西永远比其他男人的更生动更魅惑，告诉我，谁是你的缪斯。”
说着睁开眼睛，她伸手想捏住之海的脸颊。
之海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没让她得逞。
一股温热猩红的液体飞溅出来，等之海再反应过来，海娜的柔软的身体失去重心，直接往地面砸去。
之海惊诧睁大嘴，想拉住这个美丽的女人。
但是海娜已经侧身倒地，瞳孔放大，她身上似乎想拉住之海说什么。
什么都晚了，她头部被一缕激光切开，她的头盖骨是金属的，擦了头油的头发整齐地剥落下来。
海娜是一个生物机械人。顾名思义，是现在最新产品，半机械半生物质。
除了机器人三大定律，她们还懂得分辨人类绝大部分情感，所以价格极其昂贵。
接着之海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壮汉把手持激光发射器的目标对准了自己。
她转身想跑，一把就被壮汉拉住，她单薄的小身体直接飞起来，砸在海娜的身上，之海吃痛想起身，直接被壮汉一脚踩住。
撕拉几下，之海的背后衣物已经激光切开，他认真地从她头顶开始检查，头顶、后枕骨、颈椎、肩胛骨、第五第六胸椎、腰椎、之海牙关紧咬，动弹不得。
冬天阴冷，她消瘦的肩胛骨露出来，皮肤散发出蓝光。极短的头发，并没有发育，身形瘦小四肢纤细。
接着一声巨响在之海耳朵旁边响起，壮汉瞬即表情僵滞，抖了一下，100多公斤的身体轰然倒地，头颅滚落在之海不远处，双眼瞪着她。
之海捂住脸，侧面躲避的瞬间，壮汉的身体被拉开甩到一边。
一架小型飞行摩托，停在路边。车上的男人穿着是洁白搭配银灰色简礼服，利落地把手里的军方才有的激光武器妥帖放回身侧，修长的腿稳稳踏住地面。
他极年轻，不应当穿这个级别的礼服，这个级别，之海从未在电视屏幕以外的地方见过。
男人眉毛压很低，双眸细长，银白灰色相间的长发披肩，像一只优雅的猫咪。
“非法交易，需要逮捕。”毫无语调起伏。
“……”
之海扶住额头轻轻揉了一下。
眼前的这个年轻军官，如果没看错，和家里的吉光神似，只是身体高大更消瘦一些。
气温很低，之海抖了一下，她已经算是衣不蔽体了。
军官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覆盖在她背上。
他咳嗽了几声，他不算一个健康健壮的男人，骨架虽然好，体格并不厚实，但是军装的挺拔衬得他有种凌厉的攻击感，和日常上班对电脑的男同事们完全不同。
之海胡乱擦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身上那件洁白的外套厚重，材质舒适硬挺，但是作为军装真的不太合适，这是一件礼服，不应当这个时候穿，衣服上沾染着少见的气息，黏滞深重甜腻。
“谢谢。”
她身材平坦，没什么曲线，和旁边躺着蜜糖色的躯体，相差太远。
虽然刚刚才被认错成少年，但是……她是个女人好吗！
之海伸出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渍，外套滑落锁骨露了出来，接着她赶紧把外套裹得更紧了。
白衣军官眉毛单挑了一下，
“女士请自重。”
“你说谁！”之海一下血液冲上脑门，当然，审时度势一下，这句话还是憋回肚子吧。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虽然自己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怎么活，凑合瞎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有了猫，她有了牵挂，现在被逮捕了家里的两只怎么办！？
军官和她面对面靠得很近，他样子和吉光很像，又不一样。
如果吉光是一只小猫咪，他更像那次被洗澡水刺激到的吉光——北非草原的兽类，牙齿尖利，压迫感极强。
“我的违法顶多是罚款，不会被拘留……”之海的嗓音干涩。
军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脸上的血渍，伸手去擦，之海想跟之前一样迅速侧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敢动，直直站定。
他的手指是常年训练的人所拥有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指粗糙，和……和之前在黑市救他的阿诺德有点像。
阿诺德队长如何了，之海突然走神，回来后她不是没查新闻，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那场爆炸或者猫咪克隆医院的任何讯息。
在这个人口一共几百万的高原区域，如此大的事情，如此平静，她也是觉得奇怪的，可是这些都比不过自己赚钱糊一家三口重要。
之海想着，又觉得自己底气足了一点。
现在的陪审团制度早就消失，但是关于审判，AI已经相当成熟，她会拿到“同情分”，顶多罚款三倍所得就可以了，
“三倍所得……”
之海的瞬间心痛得五官扭曲。
眼前这个男人一直把手放在她脸附近，若有所思。
“女士，把你交易的内容发给我，可能我会从轻处理。”
之海看着眼前被切开的两个人，刚才那只u盘早就烧坏了。
她脑子一转，回答：“我已经删除原稿。没有别的副本。”
军官的眼神跟着她，凑近了一点点，嘴角咧了一下，
“女士，如果你撒谎。罚款三倍，罪加一等，身份卡拿出来。”
他的呼吸温热，之海脸上每根绒毛都能感觉到，她识时务得很，迅速放弃挣扎：
“等等，现在是没有！但是家里单机服务器里有，我全程断开网络开发的，免得被你们追踪。”
“现在就去拿。”
之海指指身后的一片狼藉，“不用善后么？”
话音刚落，军官背后大约来了10名银灰色飞行器和20个军衔较低的士兵，训练有素地清理现场、拍照、存档、留存。
之海暗暗叹口气，活着好难。
为什么要为了只猫，要给自己制造地狱难度，她拿出通讯器，亮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飞行器非常快，大约5分钟就直接到了，之海所在的高楼。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并没有停到每所大楼都专有的飞行器降落坪。
他直接悬停在了之海的窗户外，对，就是吉光日常靠着她的背，目不转睛盯着的位置。
吉光的眼睛和军官四目相对，之海的眼睛和猫四目相对，非常和谐。
军官的眉毛又挑了一下“哦？家里有男人，而且跟我很像。”
不知道为何，之海脑子里出现的是刚才军官毫无语调起伏的那句，
“女士请自重。”
之海觉得这云海之上，海拔5180米，后背真的太凉了。
吉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他的脸往玻璃上趴过去。
阿塞尔和之海两人身后云海翻涌初升的阳光刺眼，毫无温度。
阿塞尔慢慢左手垂下握住了从身侧的激光武器，另外一只手缓缓地靠近之海的锁骨，一把握住她脖子，不过没有用太大力，之海微微扬起了脸，她觉得身后的男人十指冰凉，30多层高楼间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阿塞尔一个低头，嘴角微微上扬，一发电子激光射击出来，玻璃缓缓裂出一个一人宽圆形，他轻轻用激光器往前一戳，完美的圆形钢化玻璃被推倒在床上。
吉光抱着猫往后一个腾空翻身，稳稳落在地板上。
猫仿佛感受了危险，往窗户破口处张牙舞爪起来，可是它力气弱小，根本无法撼动高层的玻璃窗，吉光的脚踩在玻璃碴上，吱吱作响，他轻轻把猫抱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
北风卷席着冰碴往房间里呼呼吹着。
之海尖锐的叫声响彻空中，她隔壁的窗户里有人拉开了窗帘，是个胖胖的眼镜宅男。
阿塞尔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杀意，他把瞄准镜慢慢从吉光身上，挪到隔壁这个带着耳机的胖子面前，胖子知趣地举起双手投降，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慢慢把窗帘重新关上。
“我们回来拿数据的，我给你拿数据，我把所有数据都给你！你不要伤害他们。”
之海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
阿塞尔周身的杀意淡下去，他关闭噼里啪啦作响的激光武器，拦腰抱住之海跳进她的小房间，稳稳踩到了她的床上。
“你！”
之海看着床单就这样脏了，她心中一痛。
吉光似乎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露出笑容，伸手想把之海接过来，之海虽然被阿塞尔拦着抱着，有点滑稽挂在他腰间，她也勉强伸出双手，想要拉住吉光伸过来的双手。
阿塞尔皱了皱眉毛，单手一松，之海直接落到空中，吉光双手动作极快接住他，并且非常轻松地换了个角度，把她稳稳公主抱在怀里。
之海心中喘出一口气，这孩子，没白疼他！
没白给他吃那么多食物！
没白救他！
她趴在吉光怀里，觉得温暖又安心，就这么几天，他就强壮了很多，接近成年男人身型。
猫用两条灵活的前腿迅速爬到吉光肩膀上，稳稳抓住它领口，紧紧用一条缝的瞳孔瞪着面前的入侵者。
阿塞尔气质高雅，军装挺拔，若有似无的杀气和苍白病态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惹。
吉光可不管那么多，他低头用鼻子蹭蹭了之海的头发，她身上沾染了阿塞尔的香水味，这让吉光十分不爽，他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嫌弃地看了阿塞尔一眼。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一个克隆人过来嫌他！
阿塞尔一愣，他这个地位，从他有记忆起，所有人莫不是阿谀奉承，毕恭毕敬。
阿塞尔脸色发青，眼睛眯得更细长，仿佛一头银白色的狼，窗外的北风吹过，远处的雪山顶上挂着一片旗云……
太阳升起来了。
房间里一片透明的金色，两个男人的对峙中，之海感觉到吉光强健有力的心跳，她莫名地觉得脸微微有点发热，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吉光以为她要往下滑，修长的手指用力，一把将她的腰护得更紧。
之海并没有忘记，旁边还有个男人等着她拿犯罪证明。
她感觉脸更烫了：
“他是我的我养的宠物！
不不不，我养的男人。
不不不，我朋友！
我？？？”
好像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