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鱼脑海里正在过电影儿,想象着待会儿要是真面对冯婉茹的时候她该如何应对。
手肘忽然微微一紧。
她吓了一跳,回神看过去。
手肘已经松了。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握便即松开。
他退坐回去,眼睫半垂。
“是我怕她。”
叶青鱼挑眉。
倒也可以理解吧,谁有冯婉茹那样一个妈,能不害怕呀?就不说别的,就光唠叨,都能被她给唠叨死吧!
叶青鱼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乐。
她咬住嘴唇,“你真怕你妈呀?我怎么没看出来?”
上回在机场,是谁大闹来着,又是未成年开车,又是占着飞机不下来的,整得冯婉茹都快要疯了?
江诗远微微扬了扬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眸光垂落在腿脚上,“更何况我现在伤着,与其跟她吵架,还不如多攒点儿精神头养好我的伤。”
叶青鱼便也微笑点头,“理由充分。行,就依你吧。”
可是旋即她还是又皱起眉头来,“可是,你这淤青就这么放着肯定不行。金叔儿既然不在,你又不想告诉你妈……那要不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带你上医院看看去;要不,那你就让我给老叶打电话吧。”
这时候她身边有个大人还是稳妥的。
虽然她自己依然认定自己是27岁的大人,但是她毕竟对这个世界还不熟啊,医院的门冲哪儿开她都不知道,她怕她会耽误了江诗远的伤势。
江诗远缓缓抬眼,笃定摇头,“我真没事。我这次没说反话。”
叶青鱼瞪着他。
行,他还知道他平常说的都是反话啊!
“……你听我说,我能确定我一定没有骨折,也没有皮外的创口,顶多就是有一点软组织挫伤。”
他微微顿了顿,认真凝视她,“你听话,现在去楼下冰箱里拿冰块包在毛巾里做个冰袋,帮我冷敷就行。”
其实他现在的态度十分温和,语气也柔软,可是叶青鱼就是觉得现在的他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感。
不怒自威,不容抗拒的那种。
江诗远有这样的气质,她原本并不意外,因为上辈子的江诗远就是这样的高岭之花呀。
可是这个世界里的他突然呈现出这样的气质来,却叫她多少有一点猝不及防。
因为,她心底里已经存着成见呢,她自认是老阿姨,把他当小孩儿啊。
他还反过来制霸她来了?嚯,长能耐了。
不过伤势在前,叶青鱼就算不甘心,却也没再跟他计较,当即就转身去洗手间拿浴巾,然后再下楼找冰块。
说来也逗,这两个过程对于她来说,竟然莫名地都成了轻车熟路——她完全不用问他,浴巾放在哪里;更不用问他,冰箱在何处。
因为上次她来,他就已经带她去过了洗手间,而且亲自给她展示过他姥姥家那镶在墙里的暗格是怎么打开的;
还有冰箱,他之前给她拿汽水儿,早已经在一边儿站了老半天了。
这栋屋子里头,她真的就只对这两个地方熟悉。
偏巧了,她今天用得上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某种注定似的。
打开冰箱,她微微一怔。
冰箱里几乎是空的,就没什么正经过家的那些食材。
冰箱里最多的,竟然就只是汽水儿,她之前喝的那种。
其余,就是冰块儿了。
她连冰块夹子都没找着,想去找双筷子来也没有。
她忍不住嘀咕,“那他这几天在这儿都吃什么?每顿都叫外卖么?还外带餐具?怎么那么不环保呢……”
她最后只好用手一个一个把冰块给捏出来,包在大浴巾里。
因为他的划伤是那么长的一大溜子,她要做冰袋就得做个大的,最好能一次性把他的青肿都给覆盖上那种。所以毛巾用大浴巾,冰块也一次性需要很多。
幸好是大夏天的,不过她的手指头尖儿也有点冻麻了。
等她脚步匆匆回到楼上,看见他已经半倚着枕头,轻轻垂下了眼帘。
睡着啦?
她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过去。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不用掩饰地直接打量他。
叹气。
尽管她已经使劲警告自己,要把1994年的江诗远跟上辈子的江诗远分割开,把他们当成两个人。
而且她也坚持认为,1994年的江诗远,是真的跟上辈子的江诗远不一样了啊!从正数第一变成倒数第一了都,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可是这一刻……
她好像还是有点破防了。
眼前的少年,这般敛起棱角,静静沉睡的模样,竟然还是跟上辈子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啊。
一念闪过,叶青鱼赶紧拧了一把自己的腿。
打住,嘟!
这一定是她的误会了。因为他毕竟长得跟前世的江诗远是共用一张脸,所以在静态的时候,他看上去跟前世的江诗远一模一样,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可是再相像,也只是皮囊不是?
芯儿里,他们已经不是一回事了啊!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之下,叶青鱼咬牙,猛然上前,有点莽地将大浴巾做成的冰袋直接都怼在了他腿上……
少年眼睫微颤,倏然睁开。
“嘶……”
叶青鱼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冰的不会疼……毕竟以前看电影,都是往上泼热水和辣椒油什么的才会疼……”
他睫毛又颤。
不过这回肯定不是疼的,是他竟然又该死地想乐!
不过好在他很快克制住了,他只是抬眸静静地看她。
“这么说,你至少有那么一闪念——也想对我那么着?”
叶青鱼眨了眨眼,“可惜你姥姥家的厨房太空了,什么调料都没有。”
但凡有点咸盐啊、辣椒末之类的,那就都能用上。
他唇角又抑制不住地勾起,“听你的这说法,我总感觉自己好像一条鱼……”
叶青鱼一瞪眼,“说什么呐?讽刺我呐?”
她觉着他刚刚是在暗戳戳地反击她。
江诗远却摇头,“没,我真是那个直觉,觉得你是想把我给炖了。”
叶青鱼终于爷忍不住莞尔。
也是,她是青鱼嘛,听说青鱼炖起来特别腥,所以就算有人要吃青鱼也绝不会想到用炖的。
那他刚刚说的,还针灸不是她。
她忍住笑意,将冰袋缓缓挪了挪,“那你觉着自己是条什么鱼啊?三花大鲤子?”
他仰头想了想,“……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大土腥味儿?”
叶青鱼忍不住大笑,“没事儿,我加点大酱炖!管你什么土腥味儿,进了大酱汤就都老实了!”
江诗远静静垂下眼帘去,“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叶青鱼撇嘴,“我说你是鲤鱼,那是抬举你,你还不乐意呀!我告诉你,‘锦鲤’那可了不起呢。”
2020年代的“锦鲤”,那是一般人能当上的吗?就他,还来个“土腥味儿”,她看他赶明儿就变成一条土鱼得了!
两人说说笑笑着,疼痛就也悄然减退。
他缓缓抬眸,“……一点儿都不疼了。”
“嗯?”叶青鱼心里晃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是咬牙狞笑,“当然不疼啦,都冻木了嘛!它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腿,它就是个棒槌!”
冷敷了一会儿,冰块渐渐融化,浴巾也都滴答水了。
叶青鱼拿出去换,不由得心情大好,便不自觉哼起歌儿来。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快要活不下去,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
伴着歌儿,叶青鱼轻快地将浴巾手洗干净,扬手搭在毛巾架上。
然后,视线定格在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