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鱼是往前走了，可是刘欣却误会了。
主人家开门，说“进来”；而门口就站着她一个呀。
她两眼发亮，“……你是说，我吗？”
叶青鱼的脚步向前，耳朵却还是长在后面。
她惊讶于刘欣的勇敢，却也不得不好奇江诗远的反应会是怎样。
可是她却听见——
“你是谁？”冷冰冰的嗓音，像是清泉瞬间结成了寒冰。
刘欣也愣住，“你，你不认识我吗？”
那把冻死人的嗓音又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叶青鱼脚步停住了。
心里那股气儿，忽然就顺过去了！
她放慢了速度，缓缓转身。
然后就跟慢镜头似的，看见刘欣两眼亮晶晶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脚步有些踉跄，身形有些悲怆。
明明颊上还带着之前的红啊！
然后，她的视线就撞上了他的眼。
他眼瞳幽深地凝视着她，“还不进来？”
叶青鱼心下，好像有什么在缓缓融化，崩塌。
她只能在脸上继续撑住，翻了个白眼儿，“我为什么要进去？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啊？”
他倒好像也不意外，“行，那我就陪你在这儿站着。”
他说着还向园子里花架下的藤椅努了努嘴，“如果站累了，那边也有椅子。”
叶青鱼想了想。
这小楼本来就惹眼。院墙还矮，什么都没遮没拦的。这小楼周边还都是高楼，高楼里住着的还都是一个系统的人……
他还拄着个双拐，四条腿儿……
她要是跟他往这儿这一站，这不是成了活体展览的了吗？
这就成了真不用买票就免费围观的了。
不行，她有点亏。
她便瞪了他一眼，“行，进去说！”
她率先往里走，没因为他是四条腿就有所谦让。
她一边走还一边表明立场，“我答应进来，可不是因为你的要求。我就是不喜欢被围观。”
一直走到小楼门阶上，她扭头回望一眼周遭的六层楼，叹口气，“我是真服了，这建筑格局是谁设计的呀？一圈儿高楼，当间儿围一撮小楼，这是人造天坑吗？”
“还让领导都住当间儿……这是要发挥人民群众的监督力量吗？”
试想，每天早晚周围都有一圈儿的“天眼”，纯人肉的那种哟，想必哪个领导都不敢动徇私枉法的坏心眼儿了吧？
不知道江诗远是不是也get到了她的脑补，他的唇角终于不可自抑地向上勾起，“所以小楼里的领导陆续都搬走了。”
叶青鱼轻嗤一声，“切，逃离人民群众的监督？我看凡是搬走的，心里都有鬼。”
她特特盯了江诗远一眼，“你姥姥和姥爷呢，他们是不是也半道儿搬走了？”
江诗远叹口气，“他们是离休之后才搬走的，他们搬去郊区种菜。”
叶青鱼眯眼抬头看，“那这小楼，你们怎么还住着？他们离休了，不该还给公家吗？你们这叫公器私用！”
江诗远的神情，如果不是两只手要分别拄着拐杖，他真是要抬起来扶额了。
“这老房子，早年公家就出售所有权了。”
叶青鱼吐了吐舌，“哦，你们买了啊，那算我没说。”
也是，冯婉茹有钱。就算当初不用人家江家的钱，冯婉茹自己赚的钱，早几年也都已经够了。
她心底下画魂儿，那她家那老筒子楼呢？老叶是已经给买了，还是现在也就只有使用权？
她自己思绪转了一圈儿，回笼，才看见江诗远静静地站着看她呢。
她马上绷起脸来，“看什么呀？怎么，我就代表全轻工局职工家属，问问这公家财产的去向……你就不高兴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们不是已经买了嘛，那就没占公家的便宜，那你还这么不高兴干嘛？除非，你心虚……”
江诗远无奈地挑挑眉。
“我是看你自己走神走得挺嗨皮的，我不想打扰你的快乐。你既然已经本神归位，那咱们现在可以进屋了吗？”
叶青鱼有点小尴尬，忍不住抬头瞟他，“江诗远原来也这么善良的吗？”
她说完也用不着等他回答，只看见他长眉又是倏然一挑，她就赶紧转身，先自己抬脚进门去了。
叶青鱼进了屋，就站在门厅里，没往客厅里去，伸头四处撒摸。
“金叔儿，金叔儿？”她没看见金司机的人影，便忍不住出声召唤。
笃笃笃，江诗远晚了好几步才撑着拐杖走进来。
他看她一眼，“你是来找金叔的？”
叶青鱼摇头，“不是啊。”
她往江诗远身畔比了比，“我就是听说他是从小就给你开车的，那就应该是半个保姆加生活助理之类的吧？那你们两个不是应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吗？”
江诗远径自撑着拐杖往前走去，“他没在。”
叶青鱼看着江诗远的背影。
所以之前她在门口跟刘欣磨了半天的牙，也没人给她开门，就是因为金司机不在的缘故喽？
所以，不是她之前以为的，某人故意前排看戏，看够了才出来开门喽？
他好像知道她在看他，忽然停步回身。
“喝点什么？”
叶青鱼扬头，“什么也不喝。”
他好像轻轻哂了一下，“有凉的汽水儿。”
叶青鱼蹙眉，“你就认定了我非得口干舌燥了不可？”
他径自笃笃笃拄着拐杖走向冰箱，尽管是四条腿儿了，不过脊背挺直，侧身的线条一纹丝没乱。
她都替他觉着费劲。
他打开冰箱，没回头，“刚刚吵得那么热闹，嗓子还没冒烟？”
还真别说，他还挺懂心理暗示的作用的。他没这么说之前，她因为还兴奋着呢，真的就不渴；可是叫他这么一说，她才忽然发觉嗓子发干了。
毕竟本来就是大夏天的嘛，她之前还又给冯春讲课，又帮福伯整理报摊儿的，还端着书和“老鼠屎”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所以就算刘欣其实也没什么伤害力，可是她终究还是有点费唾沫了。
他手臂轻展，拿出一瓶汽水儿来，用冰箱上做成冰箱贴的瓶起子打开，回眸递给她。
整个动作连贯优雅，尤其凸显少年清俊的骨骼线条，赏心悦目。
叶青鱼走上前去接过来，视线没与他相接，只是埋首看汽水，顺便咕哝一声，“谢谢啊。”
她也不客气，再加上是真的热了渴了，仰头咕咚就是一口。
她喝得有点急，那汽水也是冒泡冒得狠，她这一口就没喝好，有一小溜儿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然后她才看见，他回手刚拿出一根吸管递给她，然后一脸的无奈。
她也没尴尬，带着嘴边的汽水泡沫，顺势歪吐出舌，做了个嘴歪眼斜的表情。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笑。
其实更像是汽水中的气泡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