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鱼面无表情地瞪着冯春。
“假的。”
冯春眨眨眼，“可是，小叶老师你真的是个好老师啊！这一点，连我爸和我妈全都是认可的啊！”
叶青鱼挑眉。
她是得到了赵林深父母的认可，可是冯春的父母自己就是高知啊，所以她总觉得冯家爸妈好像未必会认可她啊。
她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冯家爸妈原来对她也是持这个态度的。
“你说啥？”叶青鱼盯住冯春，“你再说一遍。”
冯春赶紧说，“我爸和我妈都说，别看小叶老师你年纪小、自己还是个学生，可却真是个好老师。”
“他们还说，如果小叶老师你将来学师范当老师的话，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老师。”
叶青鱼腿弯有点软，她便坐下了。
不高兴是假的。
她尽量绷着点儿，不能因为冯家爸妈表扬她了，她就把跟冯春的这笔账勾销了。
一码归一码。
“为什么呀？你倒是给我个理由。”
冯春瞧着小叶老师终于是坐下了，看样子神色之间也稍有缓和，他反倒要更小心翼翼了。
好容易争取到的阶段性胜利果实，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就又给断送了呀。
冯春两只小胖手乖乖地搭在膝上，身子略向前倾，表现出积极主动的态度来。
“我爸和我妈都说，其实他们两个当初也不是一下子就只认准文科的，他们两个也想要学理科呀。”
“毕竟他们那个时代不是有句著名的话么，‘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那时候国家百废待兴，国家建设最需要数理化人才了，他们也想为祖国贡献力量啊。”
“再说，他们同学里都说，学习好的都是学理科的……”
叶青鱼瞟他一眼，“所以呢？”
冯春也顾不得什么语言上的逻辑关系了，赶紧道，“他们说他们之所以没能学理科，就是因为没遇上一位像小叶老师你这样好的老师！”
“在他们习惯性用文科思维来学理科的时候，没有人及时的阻止他们，并且教他们什么是理科思维，又该用什么样的思维来学理科……”
冯春笑，一双眼眯成了两条缝，讨好的用意十分明显。
“我爸和我妈说，我命好啊！我在关键时刻遇到了小叶老师你，而且我在小叶老师的引导下，真的已经潜移默化地转了方向，已经开始尝试用理科思维去学化学了呀！”
“我妈甚至都说，我本来就是男生，逻辑思维这边的优势是刻在基因里的。现在再有小叶老师你的引导，那说不定等我上高中之后，还有可能从文转理，真正成为一个理科男呢！”
叫冯春给说的，叶青鱼真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反正也不知道冯春一口一个“我妈说的”，是真还是假。说不定人家冯家爸妈压根儿就什么都没说过，一切都是冯春这小兔崽子现场假借圣旨编呢，还演得绘声绘色的，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叶青鱼瞥他一眼，“……其实我也没教你什么好方法。我就是对你狠，下得去手，你想不改也不行。”
叶青鱼关键时刻是真下得去手的，冯春的后脑勺、肩膀头都是重灾区，时常被她拍得噼里啪啦的。
不过好在冯春肉厚，心态也厚，所以对她的方法都扛下来了。这要是换成个小心眼儿的，说不定早跟她对打起来了。
她至少现在皮囊上是个十几岁的小女生啊，真跟人家冯春这样体型的男生打，她还真打不过人家。
冯春知道她说啥呢，便又是憨厚地笑，“……我妈说了，过去的先生们也都有适度体罚的。鲁迅先生小时候在三味书屋不是还挨过手板儿呢嘛。”
“我妈说，小孩儿嘛，不打的话谁肯乖乖念书呢。毕竟跟玩儿比起来，念书枯燥又辛苦啊。所以我妈说，适度的体罚，不算坏事。”
叶青鱼抬手扶了扶额。
其实她是双手捂脸。
真，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不管老师觉着拍打学生两下有多么不要紧，可是看在人家家长的眼中，那也是会疼得撕心裂肺的呀。
尤其以她现在这个年纪和身份，动不动就给人家冯春一撇子，真是有点不大合适。
既然人家妈妈这么明大义，她以后反倒要警醒自己，不能再轻易动手了。能动嘴，就绝不动手。
叶青鱼想好了就跟冯春举了举手，“……我以后争取不打你了。不过你也不能再犟嘴。你知道的，你文科思维强，一犟起嘴来，那真是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我实在说不过你，只好动手了。”
冯春含笑点头，“好好好，以后小叶老师说什么是什么，弟子绝不违拗。”
他甚至还站起来，向叶青鱼深深一礼，真跟执弟子之礼似的。
这要不是隔在他们两个中间的是冯婉茹，叶青鱼都该心软下来，原谅冯春了。
可谁让那个人偏偏是冯婉茹呢？
叶青鱼便使劲绷着脸，“继续说你姑。我现在就对你姑感兴趣。”
冯春站直，脸上泄露出大片的忧伤。
他以为他刚才转移话题，说了那么多讨好的话，这个结能熬过去了呢。哪儿成想，小叶老师又把话题给拉回来了。
冯春坐下，局促地抱住膝盖。
“别的，就真的没什么了……不过小叶老师你相信吧，我姑她真的对你没安什么坏心眼儿的。”
冯婉茹？没安坏心眼儿？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冯婉茹没安坏心眼儿的话，她的家是怎么散的？她妈当初半夜偷偷起来掉眼泪，又是因为谁？！
叶青鱼心冷了下去。
她起身，“冯春，其实我今天是来告别的。”
冯春下了一大跳，身子整个向后仰，就为了能好好看清楚叶青鱼脸上的神情。
而他的手，依旧乖乖地平放在膝头上，表达了完全的驯服。
“小叶老师，你要干嘛去？”冯春眉毛微结，“难道你要搬家？离开柳城？”
叶青鱼叹口气，“我干嘛搬家啊？我好不容易考上一中，我还一天没享受着呢。”
身为一中的学生，在整个柳城都是被人高看一眼的。只要你出街时候是穿着一中校服的，那几乎所有人都对你和颜悦色的，到哪儿买东西，老板都主动给打折，然后悄悄把自家孩子叫过来指给ta看，“看看，这个哥哥、姐姐可是一中的学生！宝儿啊，你可好好学习，将来也能考进一中，然后就是大学苗子了！”
冯春有点傻，“那你，告的啥别呀？”
叶青鱼叹口气，“因为暑假结束了，要开学了。我得上学去了，不能再跟你当家教了。”
她看他一眼。
其实她也挺舍不得的呀——毕竟他是她首创大业的三分之一呢！她来的时候还想着要跟人家续约呢。
结果现在她自己放弃了。
倒不至于心疼，可真是有点肉疼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冯春本身是文科男的缘故，所以他也更容易多愁善感一些，然后这点子离愁别绪一下子就把他给攫住了的缘故，叶青鱼就觉着，这小孩儿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本来就是白胖白胖的，这一刻就更白了。
叶青鱼控制不住地想起“大白”。
叶青鱼还是没忍住，狠劲拍了他肩膀头一下，“喂，别这么着。你知道你现在像个啥？你就像个刚出笼的白面大馒头！”
冯春却垂下头去，一点笑意都没有。
“小叶老师你跟所有的学生，都说了告别么？还是，只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