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别的老师都不在，只有叶青鱼他们地理老师穆吟背身坐着，兀自看自己的书，将他们两个给晾在门口。
就好像，压根儿就没看见他们两个来；更没听见他们说“对不起”。
叶青鱼和江诗远对视了一眼。
按说这时候都应该有点内心打鼓才是，可是这二位一抬眼，从对方眼睛中看见的却压根儿就没有惊慌。
不过两人四目相对刹那的悸动过后，叶青鱼立马就冲江诗远翻了个白眼儿。
死小孩，的瑟什么？还不是仗着你是江家的小孩儿。要不然，哪个学校的最后一名不被老师轮番捶啊。
你还敢不怕老师！
叶青鱼叹口气，还是她主动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穆吟椅子背后。
“穆老师，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就再给我个机会呗。”
“您要是还没消气呢，那您就批评我呗。我脸皮厚，不怕批评，您别这么憋着啊，回头再把您给憋坏了，那就是一中的巨大损失了。”
叶青鱼说得情真意切，穆吟却都给气乐了。
他把手上的书往办公桌上一拍，“我说我的课代表，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我的追悼会上给我念悼词似的呢？”
叶青鱼眨眨眼，仔细回味一下。
她立即摇头，“没有啊穆老师，我真没那个意思。”
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尤其是现在她是站着，而穆吟是坐着呢，所以就能看出一点跟往常不一样的观感来——穆吟他，金丝边眼睛后面的眸子狭长，一笑的时候便微微眯了起来；而唇薄且唇线清晰，使得唇角的线条流畅而又深刻，使得他的笑容清冷而又叫人迷惑。
叶青鱼有点点牙疼。
啧，不能不承认，穆吟的确是有傲娇的资格的。
怪不得他连个课代表都要挑，在全班同学都能跟自己的课代表斗气……
更怪不得他身为老师，却能完全不在乎那些关乎教师形象的风评，说摔门而去就摔门而去……
别说1994年，就是2020年的时候，叶青鱼也没见过随随便便就敢傲娇成这样的老师啊。
而且还是小科老师；
而且还是个男老师；
而且，还是个刚刚毕业的年轻老师……
叶青鱼真只能在心底夸他一句“是条汉子”，这是分分钟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教师编顺手就扔的节奏啊。
也许1994年的公费师范生还没那么吃香是吧？又或者，这时候但凡师范毕业的，不是六大的，也直接给教师编？
叶青鱼因为牙疼，忍不住嘬了一下，“我说真的，穆老师，你就痛快儿骂我一顿得了。”
谁都不喜欢被人骂；可是当学生的时候被老师骂，那就真没什么大不了了，谁小时候还没挨过是怎么的？
穆吟眯起眼来，狭长的眸子隔着金丝边眼睛望过来，“你怎么了？‘啧儿’我呢？”
叶青鱼赶忙摆手，“没没没。穆老师你又误会啦！我是牙疼，我‘啧儿’牙呢。”
穆吟长眉轻结，“牙疼什么？”
叶青鱼：“上火，就是上火了。穆老师我这人吧，就是一上火就牙疼。”
她惨兮兮地凝着穆吟，“老师……把你惹生气了，我都上火了，真的。”
穆吟极快地转了过去，却没再捧起书来，倒是抬起手来，举到大约眉骨的那个高度。
他具体在干嘛，叶青鱼站在他背后，也不是透视眼，看不见。
她只是猜，他好像是捏了捏他的眉心。
干嘛，她就让他那么犯愁吗？就真气成这样啊。
不过叫他这么一挪动，倒叫叶青鱼看清了他扣在桌子上的书是什么。
啧，竟然不是地理书，也不是地图册，甚至不是《国家地理》之类的杂志？
——穆吟刚才捧着看的，竟然是一本法律书。而且看那名儿，如果叶青鱼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本律考的书。
叶青鱼心下嘀咕：穆吟这算不算不务正业呢？
他是地理老师，上班时间不看地理类的专业书，他看“杂书”！
叶青鱼正胡思乱想呢，穆吟忽然就转了过来，冲她伸过手来。
叶青鱼下意识往旁边一小跳。
干嘛呀，穆吟还要捶她是怎么的？就算她今天是气着他了，他也不能真体罚学生吧。
好吧好吧，就算她上辈子也曾经劈里啪啦地拍过那些偷懒男生的后背，可是可她也是个女生啊，哪儿有男老师捶女学生的啊？
就算她是他课代表，那也扛不住啊！
等跳完了她才发现穆吟掌心多了个小包。
上面写着：“华素片”。
嗯？
穆吟看着她跳开去，又自己走回来了，便无奈地叹口气，“跳什么啊，想返祖啊？”
叶青鱼指着他掌心，“穆老师，你这是……？”
穆吟隔着眼镜，极细极细地瞪了她一眼，“拿着！你不是说你牙疼么？含在嘴里就行，消炎的！”
叶青鱼就笑起来，那叫一个尴尬。
“穆老师，你还没骂我呢，怎么反倒先反手给我一袋华素片啊？”
穆吟无奈地凝着她，“你说你都上火了，牙都疼了，那我还能怎么办？”
叶青鱼登时勇敢地道，“没事穆老师，我也疼不要紧，让穆老师你消气最重要！”
穆吟叹了口气，“那你倒是说说，我如果要是再骂你一顿，你还能多个哪儿疼？”
叶青鱼想了想，“那就……头疼吧。”
穆吟薄唇又印出一抹略带冷意的笑，“那你这是火气上头了啊。那你接下来要怒发冲冠了呗？”
叶青鱼揪着自己头顶的碎发笑，“不敢，我哪儿敢呢老师。你对我这么好，还给我药，我什么火都没有了。”
穆吟哼了一声，半转过身去。
“得了，赶紧拿了药回去吧。”
叶青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快速看了一眼江诗远，然后猫着腰试探着问，“穆老师……你，不生气啦？”
穆吟又捧起书来，跟端茶送客是一个道理。
“嗯。我要是再生气的话，岂不是也得跟你似的，牙疼啊？”
叶青鱼赶紧赔笑，“穆老师太明智了！牙疼不算病，可是疼起来那真是要命啊！”
“再说了，穆老师的华素片都给我了，那穆老师自己牙疼了的话，都该没药了。”
穆吟又偏首过来，对着她冷笑了一声。
“行，又要说我‘无药可医’了！”
叶青鱼赶紧双手举过头顶，“老师我真没有……”
穆吟转回头去，视线落入书页里。
“回去吧。”
叶青鱼还有点不放心，又问一句，“穆老师，那我们可以回去跟郝老师交差了？”
穆吟嘴角动了动，仿佛轻嗤了一声，“就知道你们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还是被你们班主任给逼着来的。”
叶青鱼真诚地否认，“真不是……如果我自己不想来的话，就算郝老师亲自押着我来都不好使。”
穆吟神色这才放缓了许多。
“嗯，知道了。你回去跟郝老师说，我虽然提前15分钟下课，可其实课堂内容都讲完了。所以叫郝老师也放下心吧，我没耽误你班进度。”
叶青鱼挑大拇指，“穆老师的课堂效率就是杠杠的！”
穆吟这回彻底转回去了，就给叶青鱼一个后脑勺。
“赶紧走，别耽误我看书。”
叶青鱼如释重负，却还是有点磨蹭。
穆吟终于又扭回头来盯她一眼，“怎么还不走？”
叶青鱼心虚地笑，“那个什么，穆老师啊，你……不撤了我这个课代表？”
穆吟立即毫不客气瞪她一眼。
“撤了你？你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