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鱼拍案而起。
“我就不去，能咋滴？”
叶知秋的脸垂得更低，“鱼儿……”
叶青鱼就冷笑，“你怕你自己在她面前跌面儿？哎哟我没看出来呀，你还挺在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的？”
她深吸口气，给自己补充点氧气。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不去了。老叶，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恨不得你在她心目中的想象跌得稀碎稀碎的。”
“她还能怎么着你啊？开除你？哈，那更好了，我还求之不得呢！”
叶青鱼真给气着了，扔完了狠话转身就走。
她走出老叶的房门，听见背后那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老叶幽幽的叹息。
她轻轻闭了闭眼，却也没再回头。
她回到自己房间，心里的气儿无处发泄，她索性在写字台前坐下来。
伸手从抽屉里掏出老叶珍藏的家庭老影集来。
古老的影集，还是那种黑色的绒面内页，然后上面用三角形的相片角来固定相片的。
因为经历了太长的岁月，所以那些黑色的内页都有点翘楞了，整个影集本子就有点说不清哪儿“瓢”，反正是不端正平整了。
要说这种老式影集里也有叫叶青鱼还比较欣赏的一点，是每个内页中间隔着的一层透明软纸。
这层软纸的功用，叶青鱼猜想，或许首先是为了保护相片用的——在曾经的年月里，照相也曾经是一个家庭里比较奢侈的事，那时候的相片都要小心翼翼收存起来。
就像被收存的老时光。
叶青鱼则从幼儿园起就已经是数码相机的时代，照相什么的成本就没那么高了，更因为相片都可以数字存储，也不用洗印出来那么麻烦，所以保存什么的就也不再这么精细。
所以对于叶青鱼来说，对这层软纸的保护作用体会就没那么深，她反倒更觉着它的存在是给老照片增添了浪漫的氛围。
——那半透明的软纸，就像一方轻纱，每翻到一页老照片，视线总是先落在这层软纸上，透过它，隐隐约约看见后面的照片。
就像岁月的面纱啊。
因为了这层软纸的存在，每回叶青鱼翻这影集的时候，还平添了某种仪式感，她都是带着一点点敬畏之心，手势也跟着放轻了。
可是今天，她顾不上了！
她略显粗鲁地哗哗翻页，直接翻到了老叶的高中时代！
按照1994年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老叶的高中时代是在20年前，也就是1970年代。
那时候拍照的确还是一件奢侈的事，老叶高中时代留下的相片就没几张，而且还都是集体照，就没有一张他自己单人的。
而且照相的手法呢，一看还都是照相馆摆拍的那种，人人都拿着一股劲儿，现在看来就是典型的“镜头感”。
这种镜头感，虽然让人看起来挺精神的，可是却有点不太自然。叶青鱼每次看都憋不住乐。
老叶的这些合影里，就有一张里边儿有冯婉茹。
叶青鱼现在找的就是这张。
要是依着叶青鱼的性子，她在1994年这个世界里发现这张照片起，她就想把它给撕下来。
之所以她到现在还留着它，也还是因为这张相片的特殊。
——它是老叶他们那届学生的全体大合照，全年级的那种。
在1970年代里，一张小相片都是难得，这样能容纳全年级的大合照就更是难能可贵了。
老叶说，他就这么一张，如果没了，那他就再也没地儿找去了。
叶青鱼那一刻真是太想念上辈子了。上辈子，就算只有一张孤本的相片，也可以拿去数码翻印啊！
甚至更可以数码修版，把不想见的人咔嚓掉啊！
可是显然，1994年的这个世界里，这个技术还没普及到民用领域。
她还有点舍不得的缘故是，这张相片里，不仅有冯婉茹，还有她妈妈何田。
老叶说，因为妈妈家里在那个动荡的年月里颠簸流离的缘故，所以她妈妈自己那张早已经找不到了。
也就是说，这张相片不仅仅是老叶一个人的孤本，其实更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一个孤本。
还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从“出生”在1994年这个世界里的时候，爸和妈就已经离婚了的缘故吧，她在家里竟然没能找到她妈妈的其他相片儿。
也只有这一张。
尽管因为那是久远的年代，相机技术的不发达，使得这张相片为了尽量能将所有人都拍进来，所以牺牲了一定的清晰度，使得每个人的面孔都有点模糊。
但是她依然能一眼就认出妈来。
现在手里有这样一张照片，总比没有强啊！
就算她知道，妈在妈她原来的那个世界里能过得很好，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有时候会想念妈啊！
总之吧，各种原因加在一起，让这张相片能逃得过她的“魔爪”，已经是冯婉茹的幸运了！
可是冯婉茹还偏要惹她，偏要得寸进尺！
叶青鱼一把抓过剪子，恨恨盯着相片里的冯婉茹。
如果这重生世界里的情节能够更改该有多好？那她一剪子下去，相片里没有了冯婉茹的影像，那冯婉茹就真的消失了该有多好！
只是最终，叶青鱼也还是看在妈和老叶的份儿上，放过了这张相片。
她没动剪子，她抓过了橡皮来。
她没忍心毁整张照片，可是她可以把冯婉茹那张讨厌的脸给擦掉嘛！
橡皮就算不能让冯婉茹整个人都消失，但是能足以让冯婉茹的面目模糊！
以泄她心头之恨！
在动橡皮之前，叶青鱼最后再看一眼相片里的冯婉茹。
相片里，冯婉茹竟然跟她妈、老叶并排站着！
真是恨死个人。
隔着相片儿，隔着20年的岁月，她都能猜到冯婉茹当年在打老叶什么坏心眼儿呢！
可是，她却还跟她妈站在一起，又是几个意思？
怎么着啊，示威啊；还是想背后使绊子？
冯婉茹这样的人，叶青鱼绝对相信她能为了跟妈抢老叶，冯婉茹能先装作跟妈成为闺蜜，然后在妈对她毫不设防的情形下，冲老叶下手！
只是，她前辈子因为没见过这样一张大合照，所以她不确定前辈子她妈和冯婉茹之间有没有过这样的交集。
她那时候小，没发现就也没问过妈；而妈也自然没在她面前提起过。
前辈子的时候，倒只有老叶仿佛影绰绰提过他们仨都是同学来着。
或许……就是因为跟冯婉茹这段同学的经历，只是对于老叶一个人才有意义吧，而妈却连提都不想提。
这也反过来证明，老叶他，冯婉茹可恨，老叶他也挺可恨的！
心中恼意又盛，叶青鱼微微咬牙，橡皮便直冲着冯婉茹的脸蹭了下去！
这可是专门擦钢笔字的橡皮，带磨砂粒儿的那种！
相片纸也扛不住！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劲儿用得狠了点儿，她一时没收住劲儿，这橡皮有点打滑，不仅蹭着了冯婉茹的脸，连带着旁边老叶和她妈的脸，也全都给蹭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