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雪很大，撕棉扯絮一般。天早都黑了，勒一昂和谢素戎两人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一边走，一边打雪仗，欢欢喜喜的回了大院。
勒一昂顺着腿就往西院走，他自小就知道，谢奶奶厨艺比自己奶奶好。谁知今天也是惊奇，他全家今天都在西院，人格外整齐，他爸妈在，谢素戎的爸妈也都在。
“戎儿，今天过年么？”看着一屋子的人，勒一昂和谢素戎倒是愣在了门口。
谢素戎摇摇头，帮勒一昂拍拍身上的雪。
“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勒一昂看着一屋子大人都假笑着，觉得慎得慌。可能是那段时间恐怖片看多了，他一直紧紧拽着谢素戎的衣角。
“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勒勒害怕。”坐在餐桌上，面对着一桌子的好菜，俩崽子第一次不敢动筷子。谢素戎看着勒一昂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儿，先开了口。
大人们面面相觑，勒一昂的妈妈温柔的握着他的手，柔声细语的对他说：“一昂，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想跟谁一起生活吖？”
勒一昂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开场白，说明结局已定。他拽着谢素戎衣服的手，更紧了，谢素戎覆上自己的手，让勒一昂安心了些。
“我…我跟爷爷奶奶，还有谢爷爷谢奶奶，还有，还有戎儿一起生活。”青春期的孩子是敏感的，他早都察觉到父母的感情出了问题。这个答案他在心里也都想过，但他并没想到会变成现实。
“先吃饭，先吃饭。”谢奶奶看不下去，俩崽子刚放学，还都饿着肚子，这一上来谈这些做什么。
那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勒一昂不记得大人们都说了什么，好像有很多宽慰他的话，但他却记得谢素戎全程都没有放开过他的手。
“戎儿，我是没有妈妈了么？”勒一昂木木呆呆的过了一个星期，吃饭、睡觉、上课、训练，他一样不落。但谢素戎知道，他的心神根本不在。
那年的雪格外多，格外大。白茫茫的世界里，两个少年，相依偎在雪地里。勒一昂冻得双颊绯红，鼻尖也红得像哭过。睫毛上挂着一颗颗小水珠。他突然问这样的话，让谢素戎觉得松了一口气，又很心疼。
家庭的变故，让青春期的勒一昂有了一点变化。他变得很热衷于闯祸。一开始是不写作业，顶撞老师，到后来演变成拉帮结派的到处打架。
“反了天了你，混社会啊？！啊？！”勒一昂的爷爷追着他满院子跑，举着一根好粗的擀面杖。
“谢爷爷！救命啊！”勒一昂精准的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谢素戎的爷爷。果然这顿毒打算是躲过去了。但批评教育是免不了的。
“为什么要学那些地痞流氓，去做小混混呢？你们老勒家也曾是名门望族，这样做岂不是有愧于先人？”两爷爷坐着，勒一昂跪着，谢素戎站在一边。
“谢爷爷，您常说行行出状元，又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发现自己骨骼轻奇，对打架、混帮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可怎么办呢？”勒一昂没心没肺的咧嘴笑着。
谢素戎不想替他讲话，也没有半点指责他的意思。因为谢素戎都懂，勒一昂只不过想用这种方式，博得一点父母的关心。
口头教育无果，棍棒教育也没成效。刚到初二开学时，勒一昂已经在那一片混出了名号。谢素戎的课业却越来越紧，参加的比赛越来越多，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天天黏在一起了。
“戎哥，我们勒哥让我们在这接您。”谢素戎看着两个非主流站在自己面前时，忍不住嘴角抽搐。他这半个月都在外省比赛，他怕半个月不见，勒一昂也留着长长的刘海儿，把头发弄得像鸡窝一样。
非主流带着谢素戎来到一处废弃的厂房，具非主流说，这是他们的根据地。当谢素戎见到勒一昂时，发现他的审美还一如既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戎儿，你终于回来了。”勒一昂扑过来抱住谢素戎，谢素戎却忍不住扒开了他。勒一昂也不介意，而是拽着他的手腕，去看一张手绘的地图。
“戎儿，你看，这些区域都是我说了算，是我的地界儿。”勒一昂指给他看一些用红笔描出的区域。
谢素戎这会儿不止嘴角抽搐，连额头都不知不觉疼起来。他捧着勒一昂的脑袋左右看看，又挽起他的衣袖，掀起他的T恤。果然看到一些伤痕。“勒一昂！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都算同龄人里个子高的，勒一昂打篮球，比谢素戎还要长得快，如今已经比谢素戎足足高了半个头。
“戎儿，我没有闹。”勒一昂放开谢素戎的手，眼神涣散。那段时间的勒家简直是流年不利。勒一昂父母离婚后不久，他奶奶又病逝了。最近爷爷也在住院，情况并不乐观。
换谢素戎拽着勒一昂的手腕，把他带回了家。跟西院打了招呼，又拽着他回了东院。
东院落着锁，雕花的铜锁上都已经积了灰。谢素戎瞥了眼勒一昂，蹙着眉问道：“你多久没回来了？”
勒一昂咧嘴笑了，“嘿嘿，你知道我怕鬼的嘛，没有人，我自己怎么敢来。”说着他把手伸在裤腰里，吹着口哨就先进去了。
“那为什么不住在西院？”谢素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冰冷，勒一昂知道他生气了。
“你也不在，我自己呆着也害怕。再说你爷爷奶奶也年纪大了，我不想麻烦他们照顾我。”勒一昂的屋子朝向很好，也很整洁，却也许因为太整洁了，竟有些凉意。
谢素戎长吁一口气，打开勒一昂的衣柜，拿出箱子，非常熟练的帮勒一昂装起了东西。“那住在哪里？吃饭呢？”
勒一昂坐在书桌上，甩着腿，笑着说：“有时候在网吧，有时候在KTV，有时候在医院，反正都有很多人陪。”他说着又从身上掏出钱包，打开给谢素戎看，“吃饭都是下馆子，老勒给了我好多钱，这个，可以随时取钱。”
谢素戎看着勒一昂取出一张副卡，没心没肺的笑着。好像这一切不是灾难，反而是命运选中了他这个幸运儿。谢素戎走到他身边，凑近嗅了嗅，一身的烟酒味。
勒一昂乖乖的搬到了西院住，就住在谢素戎的屋里。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在这样舒适的床上睡过觉了。
“戎儿，你回来了真好。”勒一昂的声音很倦懒，仿佛一句梦话。谢素戎看着他的侧脸，不由得伸手去抓他半干的头发。勒一昂的头发很细软，有一点天然卷，摸起来手感很好。
一夜好眠。
第二天吃了谢奶奶准备的热呼呼的早餐，俩人才一起去学校。现在两人已经不是刚来的初一新生了，甚至已经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谢素戎是因为学习太好，勒一昂是因为已经成了学校的一小霸王。当然两人都长得太出众，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勒哥，早餐，今天是学姐给的。”勒一昂他们刚进学校，他的小弟就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迎接，这一点谢素戎倒是习惯了，但是听到“学姐”两个字，他皱了一下眉头，拉着勒一昂就走了。
“我吃过了，你们分了吧，替我谢谢学…啊啊，疼，戎儿。”勒一昂话还没喊完，谢素戎手上忽然使劲儿，捏疼了他。
“好好上课去。”谢素戎把勒一昂送到了教室门口，才往自己班走。
勒一昂撇撇嘴，他觉得谢素戎应该是青春期综合症，脾气越来越古怪了，说生气就生气。
晚上放学，谢素戎在篮球场外等他。不得不说，谢素戎真的很好看。都说青春期是人类的尴尬期，就是人生中最丑的时候。但谢素戎完全不会，皮肤依旧细细滑滑，浅色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在夕阳下低头看书的他，简直像一幅画。
好多女同学都知道晚上放学后，俩校草，一个会参加训练，一个会在一旁等他。所以经常会有女同学在篮球场外逗留。
有些胆大的会直接送去礼物、情书。一些腼腆的就只敢偷偷看他们。谢素戎习以为常，插着耳机，不闻窗外事，如果有人来打断他，他会抬眼看看对方，也不取掉耳机，又埋头接着看他的书。
勒一昂就不一样，送他礼物和情书的女孩，他都会笑嘻嘻的与之交谈，然后调侃几句，直到女孩儿们红着脸跑开，他还会打个响亮的口哨。
当然，这时他也能感受到谢素戎刀一样的目光。谢素戎一般会怒冲冲地自己先走掉，勒一昂过会儿再追上去。
“戎儿，我不早恋的，你别担心。”
“谁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