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该这样——”不过在他努力冷静之后,想到她毕竟已经铸成大错,依旧痛心疾首道:“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该这样——”
“那里要我如何?”她用含着热泪的眼睛凝望他,声音颤抖:“让我忘了你,不为你报仇?不,我做不到!”
“可你杀了太多的人——”
“因为他们该死!”
“不,他们不全该死。”
“呵呵,”云梦犀凝视他,忽然惨然笑了起来,声音悲凉道:“你知道吗?我为了这一天,从你死的那一天起,我不仅暗中发誓为你复仇,还开始动手谋划,在你死后第二年,我就加入了浊水帮,这些年我拼命地往上爬,为此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终我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帮主的位置,然后我又殚精竭虑扩大浊水帮的势力,让更多的能人志士为我所用,你以为这是为了我的私欲吗?不,我只是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因为只有我拥有巨大的力量,才能与鹤雪剑派相抗,为你报仇雪恨!”说到这里,云梦犀狠狠吸了口气,似乎是让自己激烈炽热的内心镇定下来。
随后她闭上眼睛,没再说下去。
就这样过了一会,云梦犀开口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将鹤雪的人一个个抓来弄死,让这个门派在恐惧和折磨中慢慢消亡。但是后来,一个意外的机会让我知道了这个世上有易灵之术这回事。于是,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将自己换成鹤雪大小姐莫思侬的样子,打入鹤雪内部,将他们从内部肢裂瓦解,虽然这样做很冒险,但是我一想到鹤雪剑派的掌门人莫识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手栽培的弟子门派被亲生女儿灭掉杀死,又看着自己被最爱的女儿擒获折磨无能为力,我的心就兴奋不已。”
“梦犀,”君如珪紧握长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是你真的不该——”
“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你!”看着君如珪坚持反对自己,云梦犀抬高声音对他大声道:“整整六七年的谋划,冒着生命的危险实施易灵之术,成功的夺权,一直到这里,我以为我就要胜利了,多年的企望终于可以实现,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跑出来破坏这一切的竟然是你君如珪!”
“你——”君如珪还想说话,但是又被她的声音给压下了。
“而且我更没料到的是,君如珪,当初你全家被四大门派所屠,为了逃避追杀四处逃亡,甚至差点死在鹤雪之手,你如今竟然投靠了你的敌人,当了那帮恶贼的奸细走狗!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不但救走了你的仇人莫识君,还带着四大门派的人要炸我堡垒的门,带人来杀我……”说到这儿,她的脸因激动涨得通红如血,声音因为过于颤抖而变了调,眼中的泪水终于无法遏制而夺眶而出——
“君如珪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父亲,还有你死去的母亲吗?”停顿一下后,她问出这悲凉欲绝的话。
“告诉我,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谁灌了迷魂汤,是谁控制了你的心智,让你变得如此是非不分六亲不认?!”云梦犀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嘶声,然而说完之后,她似乎记起什么东西来,神色忽然一变,低声:“你莫非已经——”说着,她的手倏然探出一把握住君如珪的手腕,君如珪感到一股冷锐的内力从她手中灌入,正要问她要干什么,但很快那股内力又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缩回手的时候,表情相当茫然。
其实此时烈金石真的有些羡慕那个真正的君如珪了,是啊,如果自己有朝一日死于非命,一个女人愿意用数年的时间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为自己复仇,无论她用何种手段,只怕他都会无比感动,甚至会冒着被师父和大师兄责罚严惩的危险维护她。
然而可惜的是,她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他烈金石。
所以,虽然为她感到酸楚甚至同情,但是他在内心却努力保持着另外一个声音:记住,你不是君如珪,你是烈金石,她是对你好,为你付出一切,的确令人动容。但是你要记住,她只是为了你这幅别人的躯壳罢了,你的灵魂是烈金石,你的心属于四大门派和玄晟门,你从来不属于这个女人,就像这个女人从来也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当然,不过心里虽然努力保持着冷静,但是表面上为了不让她疑心或者说是安抚她,他还是愧然温和地对她道歉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付出了太多,多到我我无以报答,我真的很感动,但是,其实,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已经将从前全部都忘记了……”
“你忘了?”云梦犀面容一肃,凌厉地盯住他:“就算你忘了一切,也不能是你背叛你自己,投靠四大门派的理由!”接着她声音变得冷酷无情:“是的,我云梦犀为了为你报仇,的确付出了太多,但是你要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从前那个我所认识所记得的君如珪,而不是现在背叛家族和自己,给四大门派做了走狗的君如珪!所以,我希望你从此不要再和四大门派有任何纠葛!”
“梦犀——”
“不过,当然,”云梦犀又冷笑一声:“我也知道让你马上和四大门派决裂你绝对不肯,所以我告诉你,现在真正的莫思侬大小姐就在我的手中,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为那帮人做事,我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还有,你的父亲大概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背叛他了吧,你如果不想死在你爹手中,最好离你所谓的同门远一点!”
“梦犀,你竟然威胁我。”听到云梦犀如此无情的话,君如珪有些着恼了。
“我就是威胁你又怎么了?”云梦犀黑着脸,咄咄逼人道:“我若不威胁你,你只怕还要继续给四大门派做事。”说完她又伸手一指脖子上的剑:“何况,你将剑架在我脖子,你还说我在威胁你!”
君如珪现在已没了主意,云梦犀已经认定他和四大门派是一伙的了,这对他来说很不利,如果她真的一时冲动将这个透露出去,又传到了污血教的人耳中,自己的小命恐怕就危险了,何况莫思侬还在她手中呢。
不过他记得自己不是将云梦犀,哦,现在已经是莫思侬了藏在床下的吗,怎么会被她找出来?不过当然,找出她应该也不是难事,这也不奇怪,所以现在紧要的问题已经不再是按照从前的计划挟持她或者让师兄他们杀进来了。
那么现在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安抚住云梦犀,不让她过于激动以至于将自己当做敌人,以至于干出不可预料的事。
当然,这也是无可奈何了。
于是他干脆将压在她脖子上的剑给放了下来,然后放缓口气对她好言道:“好了,我知道了,梦犀,你瞧,我不威胁你了,你就别这么凶了好吧。”
云梦犀却依旧用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冷眼瞧着他,半晌后,她忽然噗嗤一声笑,扬眉:“君如珪,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怕什么啊?”
“怕我对莫大小姐不利啊,是不是?”
君如珪咽了一下口水,不知如何回答,不过他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先对这个女人说几句好话让她信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腆着脸,装作一副无奈又无辜的样子,继续对她道:“梦犀,你别这么说,我的确很担心……,但是我不光为了莫思侬,更是为了我自己啊,——是这样的,其实,你不知道,我现在做很多事也是不得已,我忘了很多事,完全记不起来了,所以对自己的身份可能有些误解,也不大相信污血教和我爹,又轻信了袁重山和元明晦的话,这才愿意为他们卖命。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记起从前了,也许我的想法就会不同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云梦犀,当然云梦犀也看着他,不过她的目光却似在说:“真的吗?”
“真的,我说的一切都发自我的真心,没有半句虚言。”他顿了顿,继续诚诚恳恳道,不过他口气又一转:“——但是,现在,你要让我马上和四大门派割裂,却是万万不行,因为这对我来说很危险,甚至可能要了我的性命,你知道四大门派那些人,他们既然已经将我放到污血教,自然会派人监视我的,我若是不听他们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受到他们无情的报复,而且袁重山那个人,他很心狠的,绝对不会念及我跟他有师徒之情。——哎,所以,虽然我现在为他们做事,但是我脑子却一直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梦犀,幸好今日我遇到了你,听到你对我说的这些,虽然我依旧觉得脑子乱,但是,好像终于有一个人,在我凌乱的脑海里拈出了一个头绪——”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继续注视着云梦犀,见她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眼珠透亮如水晶,一开始的疑问似乎渐渐变得浅淡了,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他觉得她既然能肯为君如珪做这么多,大约还是会相信自己这番话的,于是他胆子又大了点,一边说一边试着牵起云梦犀的手,将它轻轻握在手中,继续温言道:“梦犀啊,其实我真的很想记起从前的事,找回我真正的身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所以我也很迷茫很痛苦,我希望你能体谅我……哎,还有我那个师父,啊,不,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叫他师父,我想这件事肯定是他在背后捣鬼,他让我忘了这一切这样才好为他办事。……还有那个大师兄元明晦,我老实感觉他对我不怀好意,——啊,谁在说话?”他正说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