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侬眼睛一翻狠狠盯住君如珪,不过半晌之后她忽然将眉毛一扬,神神秘秘地道:“君如珪,你刚才不是问我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怎么样?”
不过君如珪却不以为然:“我说莫姑娘,我刚才问你你不说,你现在又主动告诉我,你到底什么居心?想要拖延时间?”
“我好心要告诉你你还怀疑我的居心。”莫思侬又白了他一眼,“好吧,你不听就算了,那我就不说了,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杀了我,或者让你的同门炸掉那道门——”然而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执意要帮着四大门派那帮混蛋来杀我,那么真正的鹤雪剑派大小姐莫思侬只怕性命危殆。”
君如珪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他迟疑了一下,道:“你说什么,真正的鹤雪剑派大小姐?你什么意思?”
莫思侬斜眼瞥了君如珪一下,不说话。
君如珪可没时间给她打哑谜,再次问道:“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
过了半晌,莫思侬方开口道:“我刚才给你说了,问你要不要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你偏不听,那就我不说了。”说着她撇了撇樱桃小嘴,赌气似的将脸别到一边。
“我去!”君如珪对她简直无话可说了,不过他现在迫切想知道莫思侬言下之意,因为他下意识地感觉这后面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他如果今日不将之搞清楚,只怕后果严重,于是他内心激烈地斗争之后,终于松口了:“好,我听你说,你快告诉我,不过你得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莫思侬又斜乜了他一眼,揶揄道:“君如珪,你可真沉不住气啊。嗯,好吧,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吧。”说完,莫思侬慢慢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吐出来,开始慢慢讲述:“我之所以对你好信任你,是因为,我跟你认识很长时间了,很长很长,在你十五岁离开君家堡到处逃亡的时候,我们两个就认识了,而且在一起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跟你有——”说到这里她目光变得暧昧,声音变低:“有,很深的——感情。”
君如珪盯着她:“你是鹤雪剑派的小姐,我是君家堡的人,你我乃是敌人,怎么可能相识相处?”
“因为我不是鹤雪剑派的大小姐莫思侬,我是云梦犀啊。”莫思侬细眉一挑,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一刹那,君如珪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脑子,巨大的震撼让他脑子没有让他清醒,反而一片空白,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你你你刚才说什么——”好一会儿,君如珪开口问。
“我说——”莫思侬声调稍微抬高,并放缓语速,十分认真的道:“我不是鹤雪剑派的大小姐莫思侬,我是云梦犀,浊水帮帮主——云,梦,犀。”
“不可能!”君如珪截断她:“你如果是云梦犀,鹤雪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你?你的脸分明就是莫思侬,你骗谁啊!”
“我没有骗谁。”莫思侬摇头。
君如珪仔细地端详着莫思侬的脸,不过怎么看这张脸也不像是的假的啊,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你易了容?”他问。
“没有。”莫思侬再次缓缓摇头。
这就奇怪了。
莫思侬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终于开口道:“我之所以变成乐观莫思侬的样子,只是和真正的莫思侬小姐换了身体。”
在短暂的反应时间之后,一个响亮的霹雳从天上砸下来,带来的巨大闪亮的四个字在他脑海遽然一现:“易灵之术?!”
“是。”云梦犀一双妙目顿时光彩绽放,她抿嘴一笑,道:“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居然还知道这么冷门的法术。我就是和莫思侬施用了易灵之术,和她交换了身体,所以我现在虽然是云梦犀的灵魂,但是我的身体却是莫思侬的。所以在所有人的眼中,我现在就是莫思侬。”
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和我同样的,你带来的那位所谓的叫云梦犀的小姐,其实是莫思侬。”
这世上大约没有比这个更加荒谬的了,君如珪整理被震惊得脑子一片混沌,不过在将一切慢慢理清这个过程当中,藏在脑海中从前的一切一点点重新浮现拾起,从前的疑惑也慢慢清晰了:原来反叛莫识君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女儿莫思侬,而是是浊水帮帮主云梦犀,难怪她能如此对待鹤雪剑派的弟子,又对莫识君如此冷漠残酷。
而在另外一方面,一个多月前他和“云梦犀”最初的相遇,后来又带着她去鹤雪剑派寻找回忆,后来在床下偷听“莫思侬”秘密策划反叛,后又被“莫思侬”发现,关起来……
他也明白了——
难怪第一次他看到“云梦犀”的时候她已经失忆,她应该跟自己一样,在易灵之术之后脑部受创,而后来她在寻根摸底之法所看见的白茅山以及鹤雪的一切,只不过是她最为平常熟悉的东西,而后来她在床脚地下找到的那只白猫,其实也不过是她从前的玩伴罢了,而在床下,她对于“莫思侬”反叛父亲之事如此愤恨,大约是勾起了藏在心里最真实的父女之情,一切的一切,竟然是如此——
“你竟然是云梦犀——”内心的惊愕混乱虽然慢慢沉淀,但他对云梦犀的所作所为更加恼火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厉声质问:“——你与莫姑娘换魂,潜入鹤雪暗施悖逆之事,反叛并折磨莫掌门,鹤雪剑派到底于你有何仇怨,让你如此对待他们!”
“有何仇怨?”云梦犀睁大一双美丽的眸子怨艾的盯住君如珪,半晌后,她咬着一口贝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要,为你,报仇!”
“记得很多年前,”半晌后,云梦犀凌厉的目光方微微收敛,她开始回忆道:“我那时候还小,记得我在南方那一片森林里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找了你整整八天八夜,可最后看到的却是一群鹤雪弟子和他们身边一堆被焚烧殆尽的灰烬,而灰烬上面躺着的是你被烧焦的尸首,”说到这里,她声音变得愈发冰寒,痛彻心扉:“他们还对你的尸首指指戳戳得意洋洋,甚至将之当成球踢来踢去,那一刻我就暗中发誓,我今生今世一定要灭掉鹤雪剑派,哪怕用我一生的精力,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将我所感受到的痛苦,让鹤雪所有人,还有他们的首领莫识君全部,不,是加倍偿还我。”
“——我要报仇,要灭了他们,杀了他们每一个人,我要让他们看到看到最爱的人背叛自己,看到自己最亲的人受到最痛苦的折磨而无能为力,看到骨肉分离,看到烈火吞噬他们的血肉,……”
望着云梦犀那切齿的声音和几乎剜入血肉的凄厉目光,君如珪的耳边忽然回想起在白茅山时她曾对他说过的话:“……我那时候很穷,但是我并不认为我穷,恰恰相反,我觉得我拥有很多东西,任何人任何珍宝都无法比拟。我一度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但是我却觉得这样很自由很快乐,就像一只在天空飞翔的鸟儿——我一度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亲人,但是我却能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也相信我能和他永远在一起……可是有一天,我却什么都没有了。……我变得真的很穷,流离失所,孤苦无依,没有希望,没有了一切,我曾拥有的,骄傲的,依靠的,深爱的,一切——而这些,都和莫识君有关……”
“你竟然是为了——”他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和发红的眼睛,看着她苍白到令人不忍的面容,心中的恼怒终于掺入一丝酸楚和同情。
是的,虽然他也知道她如此强烈的感情并不是为了他,她是为了与他无关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和他此刻有着相同的面容,而她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关切也是因为如此,但那种感情,那种奇异的执着和深重的悲伤和恨,竟然无可救药地感染了他,钻入了他的心。
虽然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君如珪。
难怪她对我如此信任,难怪她对他这么好,难怪她始终不信我已经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