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再次睁眼，周围呼啸的风声与寒冷不复存在。空气中有股铁锈的味道，他动了动手肘，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小九！你醒了！”四喜丸子见他一醒，直扑到他怀里。
郭九的头还是很疼，他闭起眼镇定了一会，才揉着头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间阴暗的屋子，借着墙上微弱的灯光，他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不是床，而是一块金属板。大概是年岁过久，肉眼已经无法辨认它到底是什么材质。
周围的墙上有铁皮碎屑脱落，生锈的味道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一旁堆着许多金属架，像拆解完的零件，也不知道靠在那里有多久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她手里不知从哪找了个破碗，碗里装着清水。
这个小女孩大概只有7、8岁的模样，梳着两个麻花辫垂在肩膀上。大大的眼睛透着纯真，令人看了心生怜意。
等她走近，郭九才发现她的瞳孔是蓝色的。
是接近于黑色的那种蓝，盯久了还会发现有星星点点的闪光从她眼里透出。
小女孩笑着走来，把碗递到他面前，“要找清水太难啦，这是融化的雪水，你将就喝吧。”
郭九有些犹豫，他只是单纯的头疼，因为《异世录》这一次给他的各种信息实在太多了，多到他可能得花上几天几夜才能消化完全。
“这雪是干净的，没有病毒。”女孩见他犹豫，解释了一下。
她的用词和曾经娱乐世界不太一样。
病毒。
“诶，等等。我居然忘了。”
她改用双手裹住整个碗，大概十几秒，碗里冒出了热气。
郭九接过这碗热腾腾的水喝下，浑身舒适不少。
“这……是哪？”郭九诧异地问。
“下沉区。”女孩也无顾忌的答，“……是下沉区边缘，不然我也不会在雪地里找到你。”
郭九的脑子里立马搜索了一下下沉区。
遗弃之地。
这一回郭九犯懵了，什么是遗弃之地？？
不过礼貌为先，郭九在头疼之余，也能明白是这位小姑娘救了自己。
郭九正色道：“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
小女孩有些苦恼，似乎不太想透露自己的名字，“我……我曾经的编号是C2034，以前的主人叫我20比较多。”
郭九的身形猛然顿住，他早该想到，当他看见女孩眼里明灭的闪烁时。
这是一个AI。
“你是机器人？”郭九诧异。
面前的20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全然和他知道的机器人大相径庭。
郭九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颊，连皮肤的触感都是那么真实。
可他这一摸，倒是确认了20是机器人。
因为，她的皮肤没有温度。
“你好奇怪。”20果真一副打量傻子的眼神看着郭九，“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类了。”
郭九的错愕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恢复了平静的脸，柔声说：“20，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叫郭九。”
20把他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然后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郭九还想问些什么，肚子却先叫了起来。
20一副恍然的表情说：“你是人类，你会饿。可我们这里没有食物，惨了。”
郭九心里立马有了猜测，他问：“下沉区里全是AI？”
遗弃之地，其实是所有被遗弃的机器人聚集地？怪不得20提起自己名字时有些失落。
郭九想的理所当然。
“你不知道下沉区？”20顿了顿，但一想到面前这人的奇怪属性，倒也释然地解释，“人类从不会到这边来，因为这里是辐射覆盖区。”
郭九闻言色变，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除了头疼并没有更多的不适。
20明白他的顾虑，解释道：“这里是雪原与下沉区交界处，离辐射源有些距离，但你也不能在这里久待，你得回到上城区去。”
“上城区是哪？”
问这句话的不是郭九，而是四喜丸子。
20惊道：“咦，我把你忽略了，这是你的宠物吗？我在他身上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充电口。把他放在感应器上也没反应，好奇怪，本来想等你醒了就问你的。”
四喜丸子绕着她转了几个圈，确认20没有敌意之后，才堪堪停住，回答她：“我是如假包换的真·浣熊。活的，懂吗？不是机器。”
20更惊奇了，她蹲下身把四喜丸子翻来覆去的看，就像得到了新玩具一般，好奇心占据了她的脸。
“真神奇，我还能见到活的动物。”20一脸不可置信，但她也没见过动物，更不清楚动物是否能说话，她的设定好像与她的年龄相符。
七岁的孩子，你告诉她什么，都是对世界的崭新的认知。
不过此刻的郭九倒觉得，他才是七岁的小孩。
“上城区是人类的领地，除了上城区，置空地也有人类，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里的人。”
郭九有些疑惑：“这二者有区别吗？”
“有的。置空地的人……我形容不来，总之你不属于那。”20说的斩钉截铁，郭九不疑有他。
*
这个废铁小屋里空气很闷，出于人类对新鲜空气的渴望。郭九站起身想往外走，却被20拦下。
“你等会。”
20拦在他身前，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一束光从门缝里投了进来，夹杂着寒风一同涌入。
郭九把手边的羽绒服穿好，裹紧了身子。
20借着门缝看了一会，“没人，来吧。”
她原来是确保外边没人才敢让郭九出去，郭九稍稍诧异了一会，这番动作明显是外边危险，但相较于在屋内憋死，他还是毅然决然跟20走了出去。
屋外的空气依旧漂浮着废旧铁锈味，但比屋内好太多。
至少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感觉整个身子都通透了些。
原来屋外已经天黑，借着明亮的灯光，他看见周围一栋栋都是废弃建筑，应该在很久以前人类居住过。
这些建筑或塌了墙，或没了屋顶，总之说是建筑，更像是废墟。很难猜测这里因为辐射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无法考究。
*
“这里不安全，跟我走。”
20个字矮，拉着郭九的手却刚好。她带着郭九七拐八拐，似乎想离开废墟。
郭九虽然疑惑，却又很相信20，对方在雪原里救了他，总不会再害他。
以后的郭九大概不会这么想。
这个世界里人类与非人类的纠纷，此刻他并不了解。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
“20？这么晚了你怎么在外面。”对方是一个与郭九差不多高的人，正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们。
“新朋友？我好像从没见过你。”那男人的眼球忽然亮了起来，蓝光闪烁，郭九不明所以。
20伸出脚踹了一下那男人的膝盖，打断了他的动作，“311！我劝你最好不要管我的事。”
311诧异地看着20，“他是人类？！20你疯了，你居然藏着一个人类！”
“你他妈小声点。”20一副不满的表情。
现在郭九想收回自己觉得20是个纯真小女孩的话。
“他是我在雪原里捡到的，你看得出来吧？他肯定是上城区的人，我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类。”
干净？
“雪原？没有人类会去那里，你怎么会在雪原？”311瞪着郭九，敌意不退。
“……阴差阳错？”郭九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雪原为什么没人去。
他尝试在脑海里搜索，被塞进来的记忆冗长而繁复，他一时没法调动。
他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20看着郭九，有些无奈。
20：“311，他不能待在这太久，我们先去置空地再说。”
311：“你还真打算私藏他？”
20用一种委屈的眼神看向他，任谁也没法拒绝这样一个孩子的眼光，“你知道的，我想回家。”
311疯狂的摇头：“不可能，没有被遗弃的AI能回到上城区。”
每当大人用自己的认知经验告诉孩子，一件事绝无可能的时候，孩子往往不会认同。
20也不会。
最终311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还是替他们打了遮掩，弄来了一辆咻咻。
最开始郭九听到咻咻二字时，根本没法把它和面前的小车联系在一起。
这种车和娱乐世界里的车外形类似，却更迷你，半个车身全是玻璃，应该经过特殊与处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并且没有轮子，全靠燃料助力。
311进了主驾，郭九和20挤进了后面的空位。四喜丸子趴在郭九肩上，就像一条围脖。
车内亮堂，311这才看清郭九脖间的四喜丸子，好奇地问：“这是你的宠物？”
“嗯。”郭九点点头，311伸手就要来摸，突然被一旁的20拍掉了手。
“一个破电子宠物有什么好摸的，赶紧开车。”
这时的20又变出与外表不符的语气来，郭九看311果然乖乖转头启动咻咻。
看来AI里并不能以个头大小论高下。
只是，20为何要把四喜丸子说成电子宠物呢？
当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20时，只见20的朝他伸过手，指尖上冒出一行小字：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宠物是真的活体。
311背着身，没发现后面的异常。
*
驾驶途中，郭九发现311数次通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眼里防备心很重，他也自然把311划入可能危险的范围。
车速很快，他们好像飞行在雪原上，一直往天尽头开去。
郭九借着车内暖气又眯起了眼，看似在睡觉，其实他留了心神。只是头一直在疼着，实在没有精力睁眼罢了。
20贴心的把车内灯光关了，好让郭九睡的更舒适些。
岂料车内暗下来之后，头顶的星光便透了进来。郭九稍稍睁眼，然后立马呆住了。
这一片月明星朗的夜空与昆仑何其相似！
他不自觉直起身子，“开慢点。”
311闻言拉了把手，车速缓慢了下来。他不解的看向郭九，发现对方居然抬头在看星星。
311：“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20：“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郭九却充耳不闻。
纵然漫天繁星再绚丽，他知道，只不是昆仑的星空。
北斗不复存，他眼前的这片星，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陈曜曾说，洛都和娱乐时间不同，可空间却是相同的，因为他们见到的星辰可以跨越时间长久存在。
而此地，显然不是那片星了。
身处的地点不同，星位自然不一致。北斗星都寻不到，他如何观星？
所以这到底是哪？
猛然间，他的头又开始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