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哭了？”20不可思议的看着郭九，他狭长的眼角处滑落一滴泪。
郭九陷入一种浑然不觉的忘我状态，他口中喃喃道：“强制……进化……”
20凑近了些，勉强听出了这个词。
这片大陆数百年前，曾被生化武器袭击，所有人都染上了一种怪病。
那场全世界的怪病持续了五年，无数的医学家都没法研制出对抗的药物，死去了数以千万的人类，最终只有一小部分人类自身产生了抗体，活了下来。
史称强制进化。
有心之人借用这次疫变，发动了世界大战，各国政权分崩离析，随着越来越多人的死去，人口小国基本名存实亡。
郭九仿若置身天地间，他脚下是贫瘠干涸的土地，远处迷蒙着微光，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穿梭而过。
面黄肌瘦的、神采奕奕的、愁云密布的一张又一张脸与他擦肩，最终一张张都碎成尘屑，消散在空中。
*
眨眼间，天地失色，被无数的大火掩埋。
气温骤升，人类经过世界大战后流离失所，搬离家园，纷纷逃往北极避难。
整个星球，一半汪洋一半火海，彼此消融，最终成为废墟。
极端的炎夏持续了几百年，又迎来了几百年的寒冬。
大陆上残存的水汽都凝成了冰，变成了雪。纯白洗净了天地，冲刷了污垢，从此进入了新纪元时代。
*
郭九惊呼一声睁开了双眼。
百年来的种种灾祸在他眼前流逝，可他束手无策。
20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郭九惊魂未定，看遍了人类历程，头上的疼痛微弱了一些。
“很快就到置空地了，那里有食物。”20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
郭九抬头朝前看，远方灯火通明，绚丽异常。
311把咻咻降低，几乎近的贴近地面之后，浓雾散开，郭九终于看清面前的景致。
雪原在脚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黑色地板。
无数高楼在此林立，整天蔽日。
目光所及的矮层区被颜色各异的灯布满。
霓虹灯条散发着诡异的光，依附在黑漆漆的外墙上，那墙似钢铁又不似，却给人一种金属的冰冷感。
顺着高楼往上望去，只见那楼高耸入云，星星点点、明明灭灭的闪着光，就像星星一样，悬挂在不可及的夜空里。
*
没多久，咻咻停了在了入口处，像是隔着毛玻璃一般，郭九看不见里面的世界。
一个像兔八哥的兔子在空中化了形。
郭九已经消化了大半的信息，他脑海里立马对应上了这是全息投影。
新纪年时代，全息投影已经成熟运用在各个领域，是取代人工的最便宜、便利的方式。
兔八哥发出机械质感的声音：“欢迎来到置空地，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311抬手，他的指尖显出蓝色的信息码。
“检测通过，咻咻编号A2-92718-355，驾驶人，孙驺。”
面前的毛玻璃瞬间消失，喧闹的音乐从里面传出。
郭九有些疑惑地问：“孙驺，是你的名字吗？”
311好像听了个笑话般咯咯笑了起来：“你是原始人嘛，AI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这个驾驶证就在车里，可能是前任主人忘记自己把证丢在这了吧。”
郭九蹙着眉，这句话其实信息量很大。
“这咻咻不是你的？”
311挑了挑眉，对郭九的好奇心猛增：“20，你捡的这人类有点意思啊，什么都不知道？”
20很嫌弃的白了眼，然后对郭九解释说：“咻咻是流通在地面世界的交通工具，理论上只有人类才能购买。这个咻咻是个老爷车了，311捡到它以后东拼西凑才把它修好。
“我们本来是不能来置空地的，因为有这本遗落的驾照，才给了机会。其实我也没来过几次……”
说话间，311已经把咻咻驶入地下。
郭九原本以为是停车场，结果咻咻径直钻入了一个像电梯一样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
他们三人依次下车。
311在咻咻车顶点了几下，咻咻瞬间消失。
郭九有些惊奇，很快又在脑海里找到答案。这是一种叫做物体折叠技术，不是真的把物体折叠了，而是把物体转换到另一个地方去。
这种技术大大降低了物体收纳成本，比如停车场。
这个星球只剩下这一小撮最后的寄居地，其余不是被雪覆盖就是被荒漠覆盖，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这片空地最好的好处就是收纳物体。
*
脚踏实地之后，郭九反而放下心来。
远处还有很多“电梯”，而直觉告诉郭九，地下远不止所见一隅那么简单。
只是311带着他们往台阶走，那是去地面的路。
地下还有什么，郭九暂时不得知了。
回到地面后，喧闹的音乐瞬间包裹了郭九。他们站在一个广场上，来来往往很多人，各色面容都与常人无异。
音乐声是从广场中央传来的。
郭九偏头看去，那是巨大的全息投影，就跟真人一样，一个五人乐队在唱着令人心神澎湃的摇滚。
郭九不免驻足，却被20拉着走到一旁。
在一个圆桌前他们坐了下来，原本玻璃质的桌面一下透明起来，浮出了菜单。
郭九扫了一眼，好像各色菜式都有，与原先的世界无异。
他在菜单上轻点，选了藕饼和皮蛋瘦肉粥两样。正想问身旁两位要吃点什么，忽然住了口。
311和20搓了搓手，然后将手掌放在了桌子边缘。
郭九才发现桌子边缘有一层小凹槽藏在玻璃底下，他们的手一放上去，就有蓝光流动。
20对他眨了眨眼，颇为可爱的说：“充会电，补充能量。”
他们是AI啊，怎么会需要吃东西！
郭九等候饭来的时候，就看着不远处的乐队表演，虽说是全息，但音质就如亲临现场。
摇滚乐中夹杂着电子音，很带感。
不一会，一个插着竹蜻蜓的小人带着小盘子飞了过来。
那个小人连巴掌大都没有，它举着盘子递到郭九面前。盘子里放着两颗指甲盖大小的……药片？
郭九诧异的接下，拿起那个药片看。
就着周围七彩斑斓的光，他发现这个药片是个半透明材质，内里剔透有微光流转。
“客人，请慢用。”小人留下一句，就轻飘飘地飞走了。
郭九瞪大双眼，什么？！这是刚才点的藕饼和粥？
20看着他的表情打趣：“哥哥你从前没见过吗？”
“……我，”郭九寻思着该怎么解释，“我有些忘了。”
20伸手摸上了他的后脑，紧接着蹙了蹙眉头，“你的脑子受过伤，记忆有缺失。”
郭九正想反驳，可仔细一想，他的确记忆有损，因为8岁前的记忆他确实没有。
准确来说，是陈曜离开昆仑以前的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被抹掉了。
后来他想过，能这么做的只有爷爷。
可如今自己身在外，想寻求当年原委，也办不到，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思及陈曜，他的心里涌起一股苦涩。
“哥哥，你不吃吗？你肚子都咕咕咕叫了。”20戳了戳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沉思。
郭九的肚子已经经历了一轮饿到不饿又到饿的轮回，此刻咕咕咕叫的他都快生理屏蔽了。
他把药片放入口中，这应该是藕饼那份，刚接触到舌尖的瞬间，药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口腔的饱满感，肉汁夹在清脆的藕片里，咬下一口就流出汁液。
这种感觉很神奇。
郭九知道这个药片里只有蛋白质和碳水等每日所需元素，而口味则是通过一种叫做“拟物”的技术做的。
他甚至还想到，娱乐世界若是有这种东西，明星们大约也不会为身材管理怨声哀道了。
更为神奇的是，这种“拟物”所带来的气体能在胃里产生饱腹感，所以跟真的吃一顿饭没有任何区别。
*
吃过饭，郭九问20：“你知道蔷薇岛吗？”
20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讶异，而后又归于平静，她稚气的声音总会令人觉得她就是一个7岁小孩，可说出的话又是那么成熟。
“蔷薇岛消失很久了，那是上城区以上的地方，我从来没去过。连听说，也只听过一次。”
他们坐的地方是露天的，郭九抬头，望向那高楼尽头。
郭九有些诧异：“蔷薇岛还在更上面，难道是一座漂浮在天空的岛？”
20：“也许吧，谁知道呢？”
311：“你这宠物不充电吗？”
四喜丸子正趴在郭九肩头睡大觉，他一睡起来跟冬眠似的，饿不饿的都是其次。
能活四百年的老活物，也是有点本事的。
郭九摆摆手：“不用。”
311好奇地盯着四喜丸子。“我还以为他没电了才一动不动呢。”
郭九想起20给自己的警告，他没再多说。
正想起身离开时，桌面突然变成了红色，上面显示一排字：请结账。
啊哦，郭九哪来的钱结账，他迷迷糊糊地把这茬给忘了。
原先在娱乐世界，他随身的手机里有钱，那是《异世录》安排的。
他伸手在衣兜里摸了摸，果然真的摸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卡，看起来和银行卡没什么区别，硬度稍微大些。
桌面的结账区刚好有一个长方形区域，郭九把它放了上去。
上面的字很快变了。
谢谢惠顾，祝您生活愉快。
右下角有卡内余额和持卡人信息，郭九看了过去，余额剩的不多，大概几千。
这一顿饭花了3元，他由此大概知道了这世界的通货膨胀率。
信息人是郭九。
他盯着自己的名字若有所思，看来《异世录》的确给他安排了身份，但四喜丸子和《异世录》断连，自己也无从得知世界线的变节在哪。
而且他现在更急切的是要找到蔷薇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