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曜理了理碎发，一脚踩在地上，下了车。他蹙着眉，似乎看不得郭九这么狼狈。
是有一点。
陈曜饶有意味地看着他，笑说：“你跳车做什么呢？我才把你从工厂里救出来，你就要与我分道扬镳？”
“刚才不是你突然出现拦着我，我也不会被那群兔八哥发现。”
在看清对方只是个长着陈曜皮囊的AI后，郭九的语气就变得冰冷疏离。短时间内，经历了失而复得、得又复失，郭九心头就堵得慌，说话待人没了平日的温柔与耐心。
“嗯哼，我不拦你你早被兔八哥抓走了。”陈曜嘲弄道。“那批大咻咻没有主人，也不代表你可以随意驱使，必须得经过合法程序。”
他说的不无道理，那片成品区起码有近百辆大咻咻，但看守的人却非常少，原本就是因为有心之人也盗不走，大咻咻上设定了认主系统，必须在程序内加注人类的名字，才能将其拥有。
这是新纪元时代的，商品的最基本“属性”。
每个被贩卖的东西，都必须打上烙印，才能激活。
AI更是如此。
郭九表面警惕，内里却接受了这个说法。
从古至今，以物易物也好，买卖商品也好，都是钱货两讫，断然没有私自占有的道理。
只是……
郭九觉得这样太过绝情了些，如果将来人类不需要了，随之抹去的烙印，也就烟消云散。
器物倒还好，那AI之类的又如何？
他倒是多余担心，如果将AI比作当初的电脑、手机，删一删内存，恢复出厂设置，也不会感觉到失去什么，更不会痛苦。
“而且泰格工厂有屏蔽场，就算你万中选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开到bug大咻咻，你也飞不出工厂的上方3公里。简而言之，你想去工厂里摸一个大咻咻，就是异想天开，要不是我及时找到你，把你救出来，你早就……”
对方双眼呆滞，有些陷入沉思。
“你发什么愣？”陈曜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心里却白了一眼，自己刚才说的话大抵他是没听进去了。
郭九扶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一双冷漠的眼睛上下打量这个AI，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是陈曜的模样。”
陈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毫不在意的说：“……没什么好瞒你，我不知道陈曜是谁，是我的主人派我来找你的。”
郭九：“你主人是谁？”
陈曜半眯着眼，肃声道：“这个嘛，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郭九自然不会跟他走，即使刚才他救了自己。
救归救，相信归相信。
AI顶着陈曜的皮，很难让郭九不怀疑背后那人，安的不是好心。
郭九微微垂眸，攥紧了电磁泡泡枪，“你是AI。”
“如你所见。”
“那这玩意，应该对你也有用吧？”
没等对方回答，他举起泡泡枪对准了陈曜的胸口，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嘭。
粉色泡泡朝陈曜飞去。
他们原本距离就近，陈曜没能闪躲开，生生挨了一泡。
粉色碎屑在他胸口炸开，像花瓣一样飘散在空中。原本该有的电磁没有生效，陈曜的衣服甚至连个破洞都没。
郭九没想到是这个反应。
按理来说，电磁泡泡能损毁大部分的电子设备，AI体内总不能是活血活肉，没道理这样打下去没效果。
陈曜扫了扫衣服的褶皱，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打我？”
郭九不甘心，他不顾浑身酸痛，猛地往后一跳，又是一枪打在陈曜身上。
绿色泡泡。
这个泡泡总算有点反应了，他听到陈曜喉咙里传来闷哼，似乎……很痛。
原来颜色不同的泡泡，有不同效果。
具体也不能细究，郭九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武器，只能理解为金木水火土，AI也有五行相生相克吧。
陈曜倒是隐忍再三，可能是因为指令是请郭九回去，所以他不能违抗。
他和气地说：“主人只想请你回去喝杯茶，你再打我，我只能反击了。”
郭九心想，我信你个鬼。一听这种话就是大反派才会说的，喝茶，我拿命喝吗？
心里一顿抱怨，手中电磁泡泡枪又打出两个，分别是粉色和黄色。
粉色没有效果，黄色倒是比绿色更猛了些。
他看见陈曜眼球变了色，变成了红色。
这样的感觉有些不妙，陈曜手中出现了那个大泡泡枪。郭九来回看了两眼，便觉得自己手里这巴掌大的很不经用。
更像玩具。
“不用挣扎了，你打不过我。”陈曜摆弄了一下大泡泡枪，好像换了个模式。
郭九发现那枪像是凭空换了件皮肤一样，变成了深红色。
“我不想这么对你的，毕竟你是人类。但你不配合，我又得完成指令。”陈曜举起枪口对准了他，“那就说声抱歉了。”
这一枪射出了一条红色光线，郭九身手敏捷一下闪躲开。
还好十几年的武功没白练。
可他忽略了对方是个AI。
陈曜的眼球闪动，他快速在这几次对招里扫描着郭九，总结出了郭九的动态规律。
于是，最后一枪响起，郭九突然倒地。
*
20个头小，溜街窜巷的本事更是信手拈来，可偏偏这一片都是工厂挨着工厂，常常是一条街看去一目了然。
只有一条道。
20本想回到咻咻停靠的地方，开着咻咻逃走的。
四喜丸子被藏在离咻咻不远的角落里，看到20慌乱的跑了过来，他心里不安，立马跑了出来。
“小九呢？？”
四喜丸子还往后望了望，没有见到郭九的身影。
“我引开了兔八哥，他在工厂里找大咻咻。没时间废话了，先上车。”
20一边摸着车门，一边利索的跳进主驾里。
果不其然，她身后追来一群兔八哥和保安，个个手里拿着像荧光棒一样的武器，那就是能射出一种剧烈激光的武器。
所有AI都怕的。
四喜丸子虽是怀疑，但生死存亡之际，也由不得多想，便跳上咻咻。
车门盖上之际，20发现了一个致命的事情。
她没有驾照。
郭九那张卡还在他自己手里，要拿去开大咻咻的。
“草。”20骂了句脏话，“快下车，没驾照！”
兔八哥们已经围了过来。
“四喜，跳到我肩膀上来，我带你杀出去。”20吼了一声，随后按了一下车前的屏幕，车的后备箱缓缓打开。
这时四喜丸子已经像围脖一样牢牢挂在了20的脖颈上，他没了《异世录》，没了隐身能力，也就没法自保。
无论20是敌是友，此刻只能相信她。
20径直走到车后备箱，拿出了一件庞然大物。
那炮筒有四喜丸子的小脸那么大，粗壮的黑色筒壁显示着它的沉重，那是一架装满弹药的加特林。
20扛着它就像扛着一只小猫。
“四喜，捂好耳朵！”20大笑一声，跳上咻咻的车顶，“老娘早就想这么玩了！”
也不知道7岁的小孩怎么会自称老娘，这一刻，四喜丸子觉得20很霸气。
20一边朝扑来的兔八哥发射，一边拿脚踹要扑上来的保安。她就像开了物理外挂一样的大力士，十来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性保安，愣是拿她没办法。
她守着车顶，干到了一片。
很快加特林的弹药就没了，所幸敌人伤亡也惨重。
不过这一番动静非常不小，她看了眼远方，始终没看到郭九身影。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早晚协警回过来抓自己的，只能先跑再说了。
于是她甩出随身带的两把手枪，一路打猛追不放的兔八哥，一路往外逃。
这一逃，却是和后来陈曜带郭九走的方向，截然相反。
*
20跑了好几个街区，总算甩掉了兔八哥。她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真的累到了一般。
其实没有。
AI哪里需要喘气。
她只是，下意识的很想，是个人类而已。
20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楼，眼里有一股悲伤流露。
四喜丸子察觉到了这点情绪，此刻他们已经脱险，许多顾忌又重回脑中。他不安道：“你不会要不我卖了吧？？”
20笑了笑，“我说了不会打你主意的。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人，而且带着病毒，回去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到底是什么病毒？我觉得你很正常啊？”四喜丸子不理解，原本还有《异世录》可以答疑解惑，现在也没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病毒。”20耸了耸肩，她真的不会表达，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已经是她认知范畴外的东西了，“我只知道，得了病毒，就会被销毁。而我，不想被销毁。”
20暗自垂眸，不过悲伤没有持续多久。她虽然已经不属于任何人了，AI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没有人对她下指令，那她可以自己下。
这种感觉很微妙，因为做自己身体的主人，怕是只有她这种带病毒的AI才能做到的事。
此刻，她要找到郭九。
一个人类如果在工厂里被抓，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如果没被抓，郭九也该联系她了。
可是到现在都没消息，只能是出了变故。
“我把我的灵给了哥哥，我可以通过灵定位他。”20说着抬手，她的手里缓慢打开，出现一块屏幕。
这本来就是连接她主驱动的屏幕，所以她只需要在驱动里操作，不用上手点。
灵就是AI的小定位器，可以算做一个小分身。
不久前，在卡车车顶时，20丢给郭九的小物件就是自己的灵。
屏幕上不停地滚动一张地图，如果长居置空地的人就会发现，这是整个置空地的地图。
但是，这张地图滚来滚去，滚了有五分钟，也没停下来。
20皱着眉说：“奇怪，灵的定位失效了。”
四喜丸子不得其解：“什么失效了？什么意思？？”
“不可能，哥哥如果还在地面，灵一定能定位到的。”20加强了力度，依旧没有感应到灵。
“小九消失了？？？”四喜丸子突然焦躁不安起来。
“不不不，哥哥不会有事，灵还存在，只是追踪不到了。哥哥要么在上面……”20抬头看，那是处在万丈高空的上城区，与置空地是两个世界，彼此信号并不互通。
“要么……”
“什么？”
20低头看了看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