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I眼里，没有白昼之分，可对于人类就不同。
之前20一直没说，是因为绝大部分的人类早就抛起地面，转向上城区去生活了。
会留在置空地的人类，多多少少和会去下沉区的AI差多，用人类语言来形容就是，丧家之犬尔尔。
他们没有收入，因为地面工厂所需的人工早已被AI取代。
也无法自给自足，因为新纪元以来，物种大灭绝，寻常土地上绝对找不出活物了。
但他们偏偏有顽强的意志苟活在这世上。
20对他们知之甚少，可以说是从未了解。
她只知道，置空之地的地底，住着一群被放逐的人类。
他们只有在晨昏交接时，被允许到地面活动。
“所以我们要进入地下，只能等那个时候。”20给四喜丸子解释了前因后果。
四喜丸子的小爪子轻轻抵着腮，他疑惑地问：“如果只能晨昏交接时分进入，那小九又是怎么下去的？”
20觉得他说的有理，就冲郭九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他可能连怎么去地下都不知道。
这个想法一旦被确立，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哥哥……怕是有危险了。”
四喜丸子显然也想到了，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有人带小九去了地下，还可以无视规定？！”
20抬手，此时是15点32分，离今天的落日时间还有接近2个小时。
其实时间不长。
但现在郭九生死不明，四喜丸子根本坐不住。
“太久了，我等不了。”
20一把抓住要跑的四喜丸子，脸色凝重地说：“别冲动！你跟我待在一起起码安全点。我想想办法……”
四喜丸子张口想辩驳，可之前被追的情景历历在目，便缩回了脚，又缠绕到20肩膀上。
20指尖化出屏幕，似乎在联系谁。她左右扫视了一圈，又往身后的巷子里走了几步。
确认周围没人后，她手上的屏幕闪烁了一下。
“20？”
对面的声音非常熟悉，四喜丸子一听到就要竖起浑身的毛，表示恐惧。
20冷冷地说：“311，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那个人类对不对？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立场，我们不能和人类为伍。”
四喜丸子本以为311是那种，非常邪恶的坏蛋，满脑子坏心思的小混混，可对面这语气非常严肃，一丝不苟到令人听之敬之，绝不敢反驳。
20沉默了一会，语气略微软了些，说：“你帮我一次，我想进入地下城，就现在，越快越好。”
“……”
对面也是一阵沉默。
20知道这是默许。她快定位到了最近的地下城入口，发了坐标给311。
四喜丸子对之前的抓捕还耿耿于怀，他揪着20的辫子问：“为什么要找那个坏蛋？！他可是要抓我的，你不怕他带人来？”
20偏头看了他一眼，深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微光，有一种悲悯的意味。
“他不是坏人，”20顿了顿，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着，“他只是和我一样，非常想回上城区而已。”
“不明白，上城区有什么好的？”四喜丸子的小脑袋根本不能理解，他似乎才是理想观念里的AI，不会思考更多复杂的情感问题。
为什么20和311会对上城区那么怀念？
明明，那里的人类，因为病毒而针对他们，留不得他们在世界上生存。
“上城区哪儿都不好，真的不好。”20声音略微低沉，稚嫩在她身上找不到踪影，“可我就是想回去。
“总之，现在我也找不来别人帮忙，311比起置空地的那些AI，我还是更信任些。如果一会他对你有歹意，我会阻止他的。”
“你？你还没他人一半高，怎么阻止？”四喜丸子惊讶地问，问完他猛然回想起刚才20在兔八哥围攻里杀进杀出，手里的加特林炮火不歇的模样，突然闭了嘴。
20嘴角翘起，非常轻的笑了一声。
*
如20所说，311出现的时候的确没带人。
他不知上哪搞了一辆摩托，嗡嗡的尾气声简直绕梁三日，震撼不绝。
311撑着长腿下车，第一眼看的还是四喜丸子。
20微微怒目，看他，“别打他的主意了，我们本来就不能正常的回去，就算拿四喜去研究所交换，那群人也只会把我们销毁。”
311没想到20说的如此直白，那抬起的手还是放了下来，“你说得对。但是就这么挂在你肩上招摇过市，也不好吧。”
四喜丸子本来提着心，见311暂时归顺，本来放下了。又听他一句，猛然提起。
都怪那该死的《异世录》，莫名其妙断连，莫名其妙不给隐身的能力。
20点点头：“不然找个储物井？”
储物井就是之前他们停咻咻的地方，可以通过物体折叠技术，将物体转到其他空间去。
还没等四喜丸子拒绝，20又自顾自摇摇头：“不行，四喜是活物，储物井不收活物。”
311眯着眼，虽说他此刻对四喜丸子收了心，也不忍看到别人拿四喜丸子去得好处，所以寄托在谁那边，他断然也是不许的。
是个典型的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的心理。
四喜丸子伸了伸小爪子，颇为抱怨地说：“我不去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就跟着你们！小九现在生死不明，我不能自己躲起来。”
311有些不悦地说：“可你太显眼……了。”
他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衣。
AI虽然无知无觉，但为了表面上看上去和谐，通常都会根据时令季节对自己的穿着做出调整。
就比如此刻，正是寒冬腊月，他们都穿着一身冬装。
20只有7岁的身体，衣服都贴身娇小。而311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穿着一件大衣，长到了小腿，里面只套了件毛衣而已。
“来这吧。”311解开大衣扣，对他张开了怀抱。
“……”
要不是四喜丸子是一只单纯善良的小浣熊，外人看来这动作加这句式，不难会想歪。
权衡再三，四喜丸子决定牺牲自己。
“你不要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吧？”311颇为嫌弃的看着挂在自己胸前的四喜丸子。
其实四喜丸子毛茸茸的、胖胖的，平时也极爱吃肉，被郭九老是嫌弃吃太多，但真的摸上去也只是毛多。
他被裹进311的大衣里之后，里外里夹一夹，倒真是看不太出来藏了东西。
“便宜你了，我可是人送外号暖宝宝呢！”
四喜丸子小声嘀咕着，他记起在昆仑时，小九最爱搂着他睡觉。原因无他，就是暖和。
311鼻头里轻哼一声，不是很满意。四喜丸子刚抬头想问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猛然想起……AI哪里感受得到暖不暖。
遂又低下头，埋进大衣里不语。
*
20跟着311往地下走，第一层全是储物井，墙上亮着灯。
他们来到电梯前，311掏出那张“孙驺”的卡，刷了一下，电梯缓缓打开了门。
面板上，整齐排列了大约30来个按钮。
20第一次进来，有些目瞪口呆：“地底下原来那么深吗？”
“嗯，你还太年轻，没见过这些吧。”311的语气听起来冷冰冰的，但却又让人遐想连篇。
“你见过？”20果然不服的问。
“那倒也没有，我没事下去找人类玩？我有病么。”
20觉得他说的没毛病，流亡到下沉区的AI，本身就和人类是死敌。
“可是那么深，我该去哪找哥哥啊。”
“那么快就叫哥哥了，我们认识十几年你也没叫我哥哥啊。”
“……”
311随便按了一层，然后说：“隐藏晶体，不要特意去看人类。”
20立马明白，收敛起眼球里的微光，调到了待机模式。
于是，两个人的眼球，从远处看很难发现异常。
电梯缓缓地运行，他们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下降。耳边是沉闷的机器运转声，四喜丸子闷在衣服里也不想说话，他干脆闭起眼来。
311突然开口问：“说说吧，你那位哥哥怎么了？”
按理来说311只需要带20下到地底，就算是帮了20。这个情分也能算是AI间互相帮助，可他这一问，又好像是要管郭九的事。
看见20疑惑的表情，311又说：“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人类有什么不同，让你在雪原里救他一次不够，还要在地下城再救一次。
“遇到濒死的人类，不帮忙补一刀，已经算我们仁至义尽了。你非但救了他，还打算藏起他。如果不是遇到我，而是遇到狄丝，你现在连灰都没了。”
在20的静默中，四喜丸子冒出头问：“狄丝是谁？”
311把他的头按了回去，“是下沉区的统治者。”
“也是AI？可是你不是说AI只有编号没有姓名。”
四喜丸子跟着郭九时虽然大多时候在沉睡，但偶尔能听见一两句，比如周围吵闹的时候。
311怔了怔，随后又漫不经心的说：“她比较特殊，因为她身上的烙印没有消除。”
这回四喜丸子就听不懂了，却还能察觉到他言语里有些悲伤。大抵是伤心事，自己还是当个闷葫芦吧。
20没有言语，很快电梯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他们都没来过的地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