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间，从白雾间窜出两个人影。
那是20和欧文。
20扛着她最趁手的加特林一路扫射过来，他们刚刚朝广场四周丢了几个手雷，才引得一阵地震。
孙驺有些轻蔑地看着他们两个，就像看跳梁小丑般。
他讥讽道：“这就是你的救兵？”
孙驺周围的护卫已经冲上去和20缠斗了，一时间火光接天，不知名的射线摩擦着空气而来。
20有枪在手，丝毫不留情面的扫射着，欧文在枪林弹雨中，不动声色地朝郭九所在高台挪动。
孙驺有些粗暴地揉了揉额角，他心里有一股怒火在隐忍。
郭九原本想趁乱带陈曜逃走，却被他一手拽了回来。
这时，医生带着艾登也从大楼那过了来。孙驺看见医生，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他看着郭九笑出了声。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孙驺掐着他的脖子，没有下狠手。即使这样郭九还是被他掐的难以喘气，脸上充血而红。
“我等这一天，策划这场复仇已经很久了。我怎么会没有plan B呢。”
孙驺笑的很诡异。
郭九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看到孙驺从医生的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然后自己胸口猛烈的剧痛起来。
就好像被一柄利剑贯穿。
那剑刺破他的皮肤，与他的肋骨摩擦，再舔着他心脏的壁腔，从背后穿出。
他耳边还有呼啸的风声，子弹裂开的爆破声，陈曜呼吸微弱的喘息声，还有……孙驺的狞笑声。
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看到了昆仑铺天漫地的白雪。
*
20和欧文放倒了一排的护卫，跳上了高台。
孙驺似乎并不惧怕他们几个，只是瞥见高台下自己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让他不悦的蹙了蹙眉头。
“一群废物。”孙驺转过头，“不过，抱歉了各位。”
20举起枪就要冲着孙驺。
“小妹妹，你现在大可以杀了我，但是你的郭九哥哥，就变成了我的陪葬品了。”
20看了看身旁昏厥的郭九和陈曜，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武器。
孙驺满意地点点头：“乖了，这样才是好孩子。”
20瞪着双眼，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好你大爷。”
孙驺没有跟她计较，因为这点时间里，郭九的身体起了变化。
他平躺在那的身体忽然紧绷起来，就好像陷入噩梦般，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从他胸口处升腾起了一股热流，原先还是淡淡的，随着他身体抽搐地难受，开始变得浓郁起来。
是一团黑气。
20怒吼着问：“你到底在对我哥哥做什么？！”
孙驺一掌把扑过来要护住郭九的20拍开，“不想你哥哥死就闭嘴。”
欧文接住了20，在刚才短暂的时间里看了看艾登，与他交换了一下眼神。
艾登原本也被孙驺下了药剂，本该是高台下昏迷着的其中一员。只是他很早就知道了孙驺要做什么，他没有阻止。
“收手吧，孙驺。”艾登捂着头，摇摇晃晃地站着。医生给他注射的清醒剂持续时间不多，此刻已在坠落边缘。
“我最不爱看的就是你这副嘴脸。”孙驺看着艾登慢慢靠近，“人类当初是怎么残杀我们的亲人的，你忘了我可没忘。”
“是，当初人类为了拔除病毒，将仿生人赶尽杀绝。可是，救我们的，是郭老师啊。”
“他不一样。”
“他也是人类。”艾登看着四周，硝烟弥漫下的蔷薇广场，“我们也是，没有什么不同。”
“我才和这些冷血无情的人类不一样！”孙驺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艾登，他像一只惊弓之鸟，被艾登三言两语就打破外壳。
“放过他们，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将蔷薇岛当成家看待过吗？这群每日每夜都并肩作伴的人，难道不能称之为家人吗？”
孙驺冷冷地说：“闭嘴。”
郭九胸前的黑雾越来越浓，快将他整个上半身都笼在里面了。
孙驺蹲下身，从身侧拿出一把小刀，他粗暴的扒开郭九的衣服，用刀划开了他的胸膛。
殷红的血液很快染透了他的衣裳，孙驺从他体内拿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玻璃体。
他把玻璃体放入手中的枪里，就像装填了子弹那样轻松。
20愤然起身，要去打孙驺。只见那黑漆漆的枪口朝她袭来，一道看不见的物体打在她的身上。
那不是子弹。
她的身体一瞬间僵住，好像插线板浸了水一般，哗啦啦地冒着蓝色闪光。
孙驺讥笑道：“这么着急送死。”
他没注意到，一旁的欧文扑了上来，拿臂膀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艾登则作势要去夺那把枪。
“呃……”孙驺被勒的窒息，一口咬上了欧文的手肘。
“你特么是狗吗？！”欧文穿的厚，孙驺的牙又不尖利，根本连布料都咬不破。
孙驺一招不行，又拼命顶着欧文的肚子往后撞。
一旁的医生牵制住了艾登，四个人两两相对，场面无比诡异。
可惜欧文虽然年轻力壮，但孙驺有枪在手，他情急之下，直接一枪打在了艾登身上。
砰——
艾登身上没有伤口，没有流血。
但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欧文诧异地看着不远处之人变化迅猛，一下就血口獠牙地朝自己扑来。
孙驺得了自由，有些阴沉地看着艾登，他正一口咬在欧文的脖颈上，像一只狗。
“……”孙驺强忍住心头不适，恹恹的说：“就当你是为了这份复仇计划牺牲了。”
自言自语说完，他把枪里的芯片拿了出来。
他和医生走上背后更高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个仪器。
*
郭九是被一股腐臭味恶心醒的。
他睁眼看到的就是血红的天空，残阳诡异地挂在天边，让人分不清时辰。
那股腐臭的味道离得特别近，他大惊失色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居然是——
尸堆。
郭九被吓得想大口喘气，可一旦那样做，漫天漫地的尸臭和腐肉的味道就钻进鼻腔，让他无端地干呕起来。
这里到底……有多少具尸体？
他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周身几十米内，竟是连条能走的缝隙都没有。
他的脑海中全是血，好像他本该是尸堆中死去的一员。
是战争。
他为什么还活着？
当郭九不知花了多久爬出尸堆后，天边的残阳丝毫未沉半分，时间好似静止般。
他茫然地走着，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高墙在他面前竖起，他抬头望去，那墙上赫然写着“洛都”二字。
郭九顿住脚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耳边开始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有妇孺的尖叫，有刀剑划破血肉之声，马蹄踏踏之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郭九睁开沉重的双眼，他面前站着一个小孩，不过五六岁模样。
“阿娘……阿娘……”那孩子边哭边喊着，可这周围分明没有人。
郭九想起来了，这个孩子面熟得很，好像是当初陈曜隔壁摊子的那个，叫……
“三宝。”郭九沙哑地喊了一声。
那孩子挪开擦泪的手，抬起头看着他，“哥哥……”
三宝似乎也认出了他，一路跑着扑了过来。他光着脚，脚上黑的灰的一块一块，还有些深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哥哥！呜呜呜，阿娘，阿娘不在了……”他抱着郭九的大腿泣不成声，“好多坏人，他们带走了阿娘……”
郭九带着三宝进城，城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破败不堪的危楼，横尸遍野。
冠盖京华到破败不堪，短短几年。他从满地腐朽的裤败气息中嗅到了血的味道。
那是从他嘴里传来的。
一口淤血咳出。
郭九晕头转向的闭了眼，再睁开眼时，周围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
他醒在一个医院里。
“你醒了？”身旁之人的声音非常耳熟。
郭九偏头看去，那张脸带着几分冷漠与成熟。他试探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南宫羽？”
南宫羽背着窗，窗外的天空被血染红，残阳斜挂在天穹上，狞笑着俯视着大地。
郭九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感觉所有都是麻木的，好像和外界隔绝了联系般的木讷。
病房外的走廊里传来谩骂声。
南宫羽皱了皱眉，起身打开门冲着屋外喊：“叫叫叫叫鬼啊？！您不想活了赶紧去死，闹的你家祖宗都不得安宁！”
这句不像南宫羽画风的骂人话好像一个开关，把郭九刚安静下来的耳朵打开了。
他的耳旁嘈杂而喧闹着，仿若置身一个菜市场，叽叽哇哇的喊声让他痛苦不言。
郭九茫然地想举起耳朵，根本无济于事。
那也不是菜市场，他细细听了一下，还能听到利刃划开皮肤的声音，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宁，做戏一样。”
“凭什么死了一个明星就要求所有人都整改，那人真死假死谁知道啊。”
“大家都是头一遭做人，谁要惯着你啊！”
“我靠这个死肥猪一人占两人的座，今天地铁又只能站着了！”
“什么鬼垃圾分类，我每天忙死了还要管我的垃圾是什么垃圾？发明这些东西的人是不是智障！”
“对家的粉丝真恶心，上了一个大综艺就学会拉踩了？这群小婊砸生活是有多不如意啊！”
“有病！您这么厉害就自己来做啊，天天只会动动嘴皮子发号施令，要五彩斑斓的黑，我草拟大爷的黑！”
郭九的耳边越来越吵，他蜷缩着手指拼命地在抓自己的耳廓，本就皮薄的地方瞬间变得血红，渗出滴滴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淌。
“闭嘴！”
“闭嘴！”
“闭嘴！”
郭九疯狂地大喊着，一声鸣笛刺进他的耳朵。
“你妈的不想活去跳楼！拦在马路中间算个屁啊！”身后的鸣笛还在叫嚣着。
郭九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周围车水马龙。
天边依旧是染红的绸布，残阳嘲讽地挂在天边，看着大地。
他被交警拉扯到路边，交警不耐烦地说：“你小子怎么趁我不注意就在马路上了？他妈马路你家开的吗，草，滚远点！”
他被交警推了一把，一个脚站不稳就要跌到。
还没来得及迎接疼痛，又有一把力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就这么无数双手推搡着他，他觉得自己像在人海里漂浮的无头尸。
为什么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开心。
为什么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抱怨。
为什么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停不下来。
他被震耳欲聋的谩骂包裹着，人潮推搡着他到了一处悬崖边。
悬崖上落满了白雪，他的半只脚深陷其中。他探着身子望出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
只要再有人推一把，他就可以掉下去，一了百了。
呼啸的冷风让他清醒片刻。
“小九。”
“小九。”
“小九。”
谁在喊我？
郭九猛然回头望，身后是皑皑白雪。
悬崖消失了，他置身于雪原中，狂风吹着鹅毛大雪而来。远处有一点黑影在闪烁。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很痛。
好像有人在拿刀挖开自己的胸膛，想要取走自己的心脏。
郭九想起来了，这一幕。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看着那个人远走，在茫茫雪原中，越来越小。
那时的心痛和此刻的心痛仿佛交叠在了一起。
郭九睁开了双眼。
*
橙粉色的天空钻进了他的视野，他的手被紧紧地握着。
“陈曜……”郭九对那股温度太过熟悉，以至于脱口而出，他嗓音嘶哑却坚定，“带我走，把我也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