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看向那所谓的工厂，哟黑的钢铁大门有三人高，里头没有一点亮光。他对这样的工厂是否还正常运行都持怀疑态度。
他没有下车的意愿。
20似乎也没有，提到工厂她就难过起来，似乎有过伤心事。
“小九，小心这个小孩。”四喜丸子警惕地看着20，在郭九耳边小声说。
20面露难色的摇摇头，“哥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害你。”
她一脸纯真的表情真的很难令郭九去猜测怀疑。
郭九安抚了一下肩上小熊，问：“别害怕，只是他们为什么对四喜丸子感兴趣？就因为他是活的动物？”
“就是啊，为什么对本熊感兴趣？”四喜丸子像个复读机，还附赠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因为……”20伸出一只手，她的指尖化出一块小屏幕，“能换钱。”
屏幕上是国家研究所发出的收集令，只要是活体动物，按照珍稀程度能换上一笔价值不菲的钱。
“AI也需要钱吗？”
刚问出口郭九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20点点头：“需要的，不过四喜丸子的价值更高些，这些年来基本没有人能找到真的活体动物了，所以四喜丸子这样的，如果AI们拿去跟研究所谈条件，我想十有八九能谈的。”
郭九不解：“条件？”
20忐忑的说：“比如，重回上城区之类的。”
四喜丸子没有郭九那么相信20，他一把跳到那小姑娘的肩膀上，揪了揪她的麻花辫，“既如此，你怎么不想抓我去博个条件？”
20抽回自己的辫子，又想去捏四喜丸子的脖颈，被对方轻易闪躲开，她瘪着嘴安静了一会才说：“我也是想过的，拿着你能名正言顺的回上城区，我真的很想。可是……我不能。”
四喜丸子：“小丫头别骗人，这就像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吞下去的道理？”
20欲哭无泪地说：“我也是肥肉啊，如果我带着你回上城区，我就会进入销毁名单了，因为我来自下沉区……”
郭九想起了下沉区的描述——遗失之地，他原先以为就是被遗弃的AI聚集地，现在听20这么说，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问：“我猜，每个到下沉区的AI都是逃亡过去的，对不对？”
就像罪犯躲避警察的通缉一样，下沉区是辐射覆盖区，人类不能去那里。
所以是绝佳的躲避场所。
20笑着夸他：“哥哥你真聪明。在上城区待过的AI，达到使用年限或是损坏之后，就会进入销毁名单。
“销毁流程非常繁琐，每一个零件都有对应的方式。所以进入销毁名单后，那个AI的命运只有死亡。”
郭九：“但下沉区的AI似乎看上去很……健康。”
如果没有进入销毁名单，这些AI大可不必去下沉区，进了销毁名单又毫无生机可言。
“没错没错，我们其实都是正常的AI，离报废年限还久着呢。”20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不过，我们都感染上了一种病毒，所以才想尽办法逃出来的。”
“病毒？”
20打趣的说：“哥哥你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回避了这个问题。
*
远方天际线悄悄泛白，这世界看似什么都没了，却还有日升月落，是不是好消息？
经过昨晚的事情，郭九不再把四喜丸子围在脖子上，而是藏在了车座底下。
20几乎是对他知无不言，一个人殷勤至此，郭九不难猜测她另有所图。
言语间能听得出她对回到上城区这件事很渴望，但又不是很执着，她跟着郭九应该也只是想回到上城区，见曾经的朋友或是办一件事情。
郭九无意拆穿，对方从未提及的隐私，他从不过分好奇。
而且，他还挺喜欢这小孩的。
“你曾说蔷薇岛在上城区之上，”郭九嗓音低哑的询问了句，“那我们先去上城区吧。”
“好！”20果然一口答应，“不过，咻咻没法去上城区。”
郭九：“啊？咻咻不是这里的基本交通工具吗？”
20：“咻咻是地面交通工具，你看上城区有多高，只有大咻咻能在上空轨道飞行。”
她说着突然苦笑一番，“而且……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回上城区也不是难事了。上城区和置空地之间有屏蔽区，任何东西都无法穿过那里。只能走城际通道，那个通道检测非常严格。”
天亮之后，街道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了人影。
但都不是人。
那是要去工作的AI。
来到置空地后，郭九其实只见到了一个人类，那就是想抢四喜丸子的理事。
20又把咻咻开到了拐角的巷弄里，他们下了车。
20见郭九有些躲着外边的人影，怕自己被看到，于是安慰说：“没事的哥哥，不和他们说话打交道，他们不会开着扫描看你的。”
郭九靠在咻咻车身，“你说的在理，那我们该如何去上城区？”
“要去弄个大咻咻。”20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
“大咻咻？”
郭九才知道，置空之地其实大部分都是工厂。制造AI、投影仪、咻咻等等各种。
这世界的AI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人类了。
郭九也没看过什么科幻电影，但仔细想想，怎么这世界还没被AI统治呢？
*
要找大咻咻显然不能带上四喜丸子，郭九借着藏四喜丸子之时，说了几句悄悄话。
郭九：“你真的和异世录一点感应也没有了吗？”
四喜丸子伸出指尖，憋了半天只冒出一点白光，答案显而易见，“真的不行，我原先以为是我太累了没精力，所以一路上都在睡觉，现在我已经精神的不行了，还是没用。”
郭九蹙着眉：“我有一个猜测，异世录的实体在这里，所以你才和它断连。”
“什么？？”四喜丸子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郭九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猜测，如果不是来了这里，我也很难跳出自己的常识区去看事物。异世录能带人穿越各个世界，这样的东西，没有发达的科技是不可能存在的。”
显然这一切颠覆了小浣熊的认知，他此后一言不发。
“你在这里等我，我们去弄大咻咻，然后去上城区。”
*
要弄大咻咻就得去工厂，因为大咻咻在工厂出世以后，就会直接进入上城区，他们无法在大街上“弄”一辆。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郭九别无他法。
根据20的地图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一家生产大咻咻的工厂。
一样的钢铁大门，一样冷冰冰的味道。
他们才刚走进，眼前忽然冒出一个兔八哥，那兔子咯咯咯的笑着招呼：“欢迎来到泰格公司，请出示证件。”
20听到泰格两个字的时候，身体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
郭九攥着她的手紧了些，表示别紧张。他摸出卡，放在了兔八哥指尖的感应区。
“持卡人：郭九，所属区域：未知。感应失败，没有权限。”
兔八哥依旧是那副笑脸，但是有一种诡异的打量从他眼里冒出。
郭九有些发怵，拉着20快步走开。
兔八哥瞬间消失。
郭九在心里感叹，还好是全息，如果是真人大概就会发现自己做贼心虚了。
他们站在对面街角看着那大门，20思考了一会，说：“大门进不去就找偏门。工厂都有材料通道，看看那里有没有机会。”
泰格工厂很大，郭九和20绕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可能是所谓的“偏门”。
因为他们在找的时候，街上迎面开来几辆卡车。非常巨大，车身都有2、3个成年人那么高，前后也很长，就像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在路上走。
非常缓慢，好像被车上的货物压垮了轮子，只能龟速前进。
看来不惯哪个世界，卡车总是最慢的。
他们跟着卡车找到了偏门，偏门比正门还大，而且有两只兔八哥守着，是全息而且不消失的那种。
所以刚才郭九和20路过的时候，完全没把这个门当做偏门。
郭九当机立断立马跑到卡车车队的最后，他朝20伸手，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哥哥，我自己可以！”说着她抓着车身凹凸的地方，三下两下就爬到了车顶。
郭九见她身手如此灵活，便也飞速跟了上去。
两人趴在车顶，远远的望向工厂里面，灰雾蒙蒙一片。
“滴——通过。”
“滴——通过。”
“滴——通过。”
前面几辆都顺利通过，郭九埋下头，紧贴着车身，金属铁皮蹭着他的耳廓，传来心跳声。
“滴——滴——滴——发现不明物体。”
兔八哥狐疑地看了眼，又拿起扫描棒往车顶扫。
20用小手撑起身子，打算下去。
郭九无声的制止：“你做什么？”
“哥哥，你趁机溜进去，我拦着他们。”20甩开了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找到大咻咻来接我！”
说完她丢了个小物件给郭九，纵身越下车顶。
“不明物体出现！”
“来抓我啊！”20冲他们扮鬼脸，随后划出一道光干扰了他们的投影设备。
兔八哥们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瞬间，工厂门口出现了保安，他们板着脸看着20，飞奔朝她而去。
*
那辆卡车见没人拦着之后，便缓缓朝工厂内部开去。
郭九顺着车侧身，干脆的挑落在地。半蹲的身子稳了稳，紧接着飞速闪躲进一旁的楼缝里。
只要不和AI说话打交道，他们不会开着扫描看你的。
郭九对20的提示铭记在心，一路上目不斜视，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AI。
幸运的是，他进来的偏门离成品区不远，很快就走到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摆满了大咻咻。
原来大咻咻不是大一点的咻咻，它的外表和咻咻很不相同，唯一差不多的地方就是车顶都是玻璃。
大咻咻像一个鸡蛋，圆圆润润的，上半部分是玻璃，下半部分是金属。
浑然一体，除此之外没有缝隙。
简直完美的像一件工艺品。
还没来得及欣赏片刻，不远处就有几只兔八哥在走动。郭九赶紧蹲下身子，躲在一旁观察。
原来那几只兔八哥是清点员，这一批应该是马上要出厂的大咻咻，他们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得来全不费工夫，郭九立马摸到最边上的一辆大咻咻。
他摸上车门，很快找到了感应区。新车都没有主人，车门谁都能开，于是那半边玻璃缓缓地抬起。
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抓住了郭九正要爬车的手。
“朋友，大咻咻不是这么开的。”
声音从耳后传来，熟悉的气息把郭九围住。他心头一震，几乎是颤抖地回过头，眼眸里泛起氤氲。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