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秋日的阳光虽然明媚,但其中仍旧是透着一股寒气。
霜降已过,天气愈发寒冷,立冬也已经近在眼前。
所谓不知今夕是何年大概就是此情此景。唯心睁开眼睛后大脑一片空白,盯着头顶上蔓延的金色盘龙龙纹,愣了许久,一阵恍惚。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这里是……宣华宫!
可是昨晚她不是……
她想了许久才想通软筋散是下在了宣纸上。为了脱身,于是她骗了那个名叫秀之的女人,将自己怀中揣的宣纸拿出来。
那女人不知是计,果然也中了软筋散,在将宣纸放回床榻下后药效发作倒在了床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她几乎是爬着爬到了婚床旁边,费劲了力气将秀之身子在床上扳正,接着自己爬向了床底。
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想等药效过后再找机会逃出去。
然后……
她的脑袋混乱异常,为什么她后来听到了梁政的声音,从床底下爬出来看到了梁政?
“缘妃醒了吗。”正在她暗自苦恼之际,那个熟悉的声音在隔着内殿门从外面传来。
“奴婢未听到动静,娘娘应该是还未醒。”第二个声音是阿喜的。
“先传膳吧。”梁政点点头推门而入。
“是……”阿喜心有不甘的看了看屋内。
那日清晨,当她和小培子在看到浑身透湿的梁政,抱着一个同样湿透了的女人策马冲进宣华宫时全都被吓傻了。
战战兢兢的接驾,借着破晓时的晨曦她看清楚了那个被梁政紧紧禁锢在怀中的女人脸。又是一番心惊胆战,居然是缘妃!
唯心躲在锦被中捏紧了被角。
“都醒了,还要躲着吗。”一个带着戏谑的低沉嗓音,让唯心心跳骤停。
手心加重了力道,紧了紧攥着的被角。
头顶一凉接着一张放大的绝艳容颜撞入了她的视线。
“你睡了一天一夜。”
“别乱动!”梁政一急,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将锦被重新捏好。
唯心突然想到他的肩膀受了伤,却在无意中看到他的脖子上几道刺目的抓痕。
顺着她的目光,梁政意识到她在看自己的脖子。
“小野猫,瞧你将朕挠的。”
“皇上你的肩膀……”
“无碍,太医已经将伤口包扎好了。”
“皇上可是有心事?”唯心看着梁政坐在床沿上突然变得沉默,忍不住问到。
前一日,清晨。
尚鄢陵被禁/卫军强行按着,面朝前跪在地上。他的身上各处都交错锁着手臂粗的链子,防范措施十分谨慎严密,料他有千般能耐,也插翅难逃。
他瞪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坐在上座那名亲自审讯他的帝王。
一个愣神儿。
平日里见到梁政,虽然不总是玄衣绛袍,但至少衣束整洁一丝不苟。可这次这造型有些难以接受的随意。
“朕问你,你受了谁的指示。”梁政开门见山,说起话来单刀直入凌厉直戳要害,风格丝毫未受到他随意衣着的影响。
他语气中的威严并没有因为少了象征帝王身份的玄衣绛袍,而逊色分毫。长眉一挑依旧凌冽如刀锋。
在他听完梁政的问话后笑了,笑的眉眼开咧。“皇上何以见得臣下受人指使了呢!”
“是不是太后。”
梁政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语气甚为笃定,咬定了太后姚素一定脱不了干系。
“是,也不是。”
梁政眸子一眯,寒意铺天盖地的袭卷。顷刻间,这个不知名的屋子内温度骤降。屋外守门的禁/卫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我知道皇上此刻一定恨我。”尚鄢陵说起话来风轻云淡,对于梁政的冷意置若罔闻。
“你敢觊觎朕的女人,杀!”梁政猛然抬起头对上尚鄢陵的目光,深不见底的点墨双瞳内燃起星星火光。
“皇上你要知道,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的亲事八年前,在她还只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效了。说到底,宣帝你才是抢了别人妻子的人。”
尚鄢陵仍旧继续说着,像是不知死活。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他看到梁政眸子中的肃杀之气后,后背心瓦凉。
他突然想到了他称呼为“主人”的那个人。
他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他的眸子中也如两汪寒潭。只是和梁政不同的是,那人的眸子乍看清澈无比,再加上配着妖娆浓烈的妆容,犹如传说中那名艳冠古今的少年。
可是那眸子太深了,向内看去乌黑一片,拼尽全力也无法望到底。望不到底,多么让人恐惧!
就是不知,梁政和主人两人比起来谁能更胜一筹呢。
尚鄢陵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死,因为他手中有一个绝世的筹码,若亮出底牌后,整个格局都将会翻盘。
“朕说过,她是朕的女人。”梁政从高台上走下,刚健的步伐之下地板摇晃,“咯吱咯吱”作响。
“朕之所以留你性命是想确认太后的确有谋逆之心。”
“宣帝陛下,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尚鄢陵嘴角渗出一丝血,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改口用了“我”,也并没有跪着说话。
他的一些列举动让梁政皱起了眉头。“你没有资格和朕谈条件,你只是一个将死的人,命,此刻就掌握在朕手中。”梁政的态度很坚决,听上去一直没有波澜,他用他高傲的王者之姿,俯瞰着脚下的苍茫卑微的芸芸众生。
“宣帝会有兴趣的。”尚鄢陵走进梁政,拖着沉重的链条,走动的时候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他贴近了梁政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楚国上一任君主楚灵公留下的遗诏上说,楚国下一任的储君并不是楚国现任皇帝楚业。”
“楚业夺权篡位,弑父杀兄,乃天下之大不孝,极恶之人。”
“遗诏被灵公驾崩前秘密交予陆家上一任家主陆长风手中,楚瑜姐弟二人手段狠辣,在楚业篡位之际,以雷霆万钧之势清扫、大换血了楚国的朝堂。陆长风为了保护遗诏,从此弃官从商。”
“但为了密切关注楚瑜姐弟的动态,寻找合适的机会将遗诏公之于众,便成为效忠于楚国皇室的皇商。”
“好景不长,楚瑜无意中知道了有遗诏这件事,于是带人前去灭了陆氏全族。”
“可惜的是她血洗了陆氏全族却最后也没有找到遗诏。”
“可笑的是陆氏还有一条漏网之鱼,陆惟馨。”
“更可笑的是,遗诏就内嵌在陆惟馨从父兄处得来的玉柄扇扇面中,在楚瑜眼皮子底下待了四年。”
梁政听着尚鄢陵字正腔圆的陈述,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这尚鄢陵究竟是谁,从哪里知道这些如此隐晦,不曾见过天日的宫廷秘闻。
“楚灵公的遗诏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传位于皇三子楚衔。”尚鄢陵说出那个名字时用了大力,额头上青筋暴起,几乎咬碎银牙。
“怎样,是不是愿意合作了呢宣帝陛下!”尚鄢陵后退几步,用同样孤傲的姿态回望着梁政,嘴角的笑意诡异的近乎嗜血。
梁政看着他扭曲的可怖面容,心底的那股不安猛烈的动摇,一个答案从心底油然而生。
“因为楚衔就是我!我就是那个命定的储君!”尚鄢陵说到这里癫狂的大笑起来,笑的眼泪混合着鼻涕都顺着他的脸流下。
汹涌澎湃的情绪勃发,吐诉着他十年来的委屈和不甘。十年来他寄人篱下,他忍辱偷生,蛰伏了十年不就是为了最后能华丽翻身,荣登大宝!
“若宣帝陛下愿意与我合作,拿下楚国。”尚鄢陵停下,眼珠凸起,血丝遍布,“用楚瑜和楚业的鲜血,来祭奠我失去过却又重新夺回的一切,和……你的母亲!”
梁政色巨变,不等尚鄢陵说完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祭奠你的母亲……祭奠你的母亲!”这句话如魔音穿耳在梁政脑海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溅起火花四射。
梁政再次和尚鄢陵对视的时候,眸子中的色彩已经完全的变了,从玄墨演变为赤红,如同寒潭的底部埋藏着一座火山,积蓄已久的岩浆“碰”的一声爆发。
他眼之所见,世界都在变成流动的岩浆一般跳跃的艳阳赤色。
他久久不语,周身不自觉膨胀起的君威领域,让尚鄢陵大脑瞬间因为高压而极度缺氧,脸颊变得青紫。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