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无端的猜测导致柳家满门被灭。
我眼睁睁看着娘亲和全府上下死亡，唯有我活下来了。
头被人用力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耻辱至极。
直到有一个人出现，我要利用他，完成复仇。
他心知肚明，却依然向我伸出手。
“姐姐，可愿意随我一起？”
1.
“星象混乱，紫微星芒被西南方异象掩盖。火象属武，天生异象……陛下，这是有人要反啊！大将军柳霁，恐有不臣之心！”
一纸荒唐言，却了结了柳府上下数千条人命。
那天晚上，火光点燃了整座府邸。
父亲和族中所有男子在我面前被斩首，我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血腥。
“陛下隆恩，念柳府妇孺无知者无罪，贬为官奴，饶性命一条。陈氏，领旨谢恩吧。”
我的母亲没有接旨，啐了为首的公公一口，声音凛然：
“我将军府上下皆忠心为国，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实属荒唐、可笑！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以死明志！”
所有女眷在母亲的带领下齐齐冲向了最近的剑柄，抹脖自尽。
我因胆小犹豫的那一下，竟让我成了整个将军府唯一存活的后人。
那一年，我12岁。
周围的士兵死死看管住我，生怕我一同自尽，毁了陛下贤名。
他们多虑了，我一向骄纵，没那么大的胆子赴死。
于是我从京城第一千金柳南絮变成了宫中的罪奴南烟，从皇帝表现君臣和睦的柳家独女变成了体现陛下仁慈的叛臣血脉。
我被分配到了昭仁公主身边，成了宫中最低贱的洗脚婢。
我知道，这是昭仁对我的羞辱。
身为皇后唯一嫡出公主的昭仁自由娇蛮，从不吃亏。却在曾经前线战事吃紧、皇帝依靠我们柳家时屡屡在我这里受挫。她早已视我为死对头。
“啪！”我被两个嬷嬷死死按进昭仁的洗脚水中，艰难挣扎。
骄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日后南烟就是景辞宫中最卑贱的奴婢。”
人们往往嫉妒那些生来便地位崇高的人，所以一旦他们跌落神坛，便会落得最凄惨的境地，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
从这天起，我无忧无虑的人生宣判了结束。
景辞宫中的宫女太监人人都能踩我一脚，没有人会为我做主。
起初是每晚都潮湿的被褥、每顿都泛着馊味的饭菜、每天都做不完的脏苦累活。
后来是受不完的鞭刑、忍不完的羞辱、日复一日的磋磨。
我从京城中最耀眼的明珠变成了谨小慎微的可怜虫。
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仅仅只是我要覆灭魏国皇权的复仇之心。
寒冬腊月，大雪纷纷，我跪在雪地里，一下一下地掌自己的嘴：
“奴婢知错，求公主殿下恕罪……”我一遍一遍地重复，双颊早已流出血丝，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
仅仅是因为我在服侍昭仁洗脚时水温凉了一些，便是一顿毒打 。
这样的事在过去这几个月中时常发生，我已经逐渐习惯。
只是在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起爹娘，想起从前那般自由自在的日子。
“阿爹、阿娘，絮絮好想你们啊……”
耳边的一生鞭响将我拉回现实。
我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在唾沫横飞的嬷嬷脚下匍匐着。
“奴婢真的......真的知错了。”
我常觉得自己可笑，如今在深宫中我连自己都无法保全，竟还想着复仇大事。
不知是我无知者无畏，还是那根将军府的傲骨，在我没有选择赴死后对我的惩罚——人生最痛苦的，便是苦苦追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2.
我照例去御医那里拿药。
昭仁尤其喜欢在曾经相熟的贵女面前羞辱我，让所有人看我如今奴颜婢膝的模样，
却不愿让我脸上留下明显的疤痕——那会让她的名声受损。
那些贵女中，有她未来驸马的妹妹。
昭仁未来的驸马，曾是我的娃娃亲——尚书府的长子程星，最是风光霁月，翩翩君子。
我取了药沿着小路回宫，生怕耽误了时间又添新伤。
却听见一个偏僻小巷中传来的咒骂声：
“不过是个贱种，真当自己是皇子。如今爷爷我就是将你打死在这里，满宫里也不会有人注意。”
几个小太监整霸凌者一个小团子，嘴里咒骂着，我大概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宫中的七皇子，生母卑贱，爬了龙床后生下他便被皇后赐死。在宫中从来是无人关注的存在。
我没想到，这些奴才已经胆大妄为到竟敢这般欺负皇子的地步了。
“太子殿下要的东西你也敢抢？今天小爷我就教教你规矩。”
难怪，原来是太子的授意。
也许是境遇同样可怜，我竟生了多管闲事的心思。故意弄出些声响。
果然那几个太监有所警觉，啐了七皇子一口便赶忙离开了。
“我刚领的金疮药，殿下拿去用吧。”我走向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可怜，开口说道。
“姐姐今日帮了我，恐怕会被他们日后报复。”七皇子抬头看着我，一双眼睛中满是破碎，语气染着可怜。
这一瞬，我的复仇计划有了新的主意。
“殿下，若不想被欺负，只能学会变强。”我循循善诱。
“可是姐姐看起来，也很惨呢。”
我才想起来我此刻的脸上也应该是狼狈的。看来七皇子倒是个聪明的。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示弱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我很快反应过来，对着他伸出手：“殿下，奴婢帮您变强，好吗？”
七皇子盯着我的眼睛，似在探究真假。
良久，握住我的手：“好啊，姐姐。”
相视而笑。我知道，我们是同类人。
那天我耽搁了许久，不出意外，昭仁又惩罚了我。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我的后背，我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眼下身陷窘境，未来却充满了盼头。
“柳南絮，哦，瞧本宫这记性总是忘。”昭仁将我踩在地上，语气轻蔑：“如今是该唤你南烟了。”
昭仁嘲笑的声音刺耳：“你这么卑贱的人，打死你本宫都嫌脏。”
我的伤口被她踩得疼痛难忍，额头尽是冷汗。
“你这一辈子，就只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见不得光。”昭仁的羞辱一句句落下。
我咬紧牙关，心中复仇的欲望越发强烈。
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如今伤害我的人全部得到报应。
无论是草菅人命的狗皇帝，还是欺侮我的昭仁。
3.
我虽是女子，却在父亲的教导下读了不少经书谋略。
不算什么学富五车，但教导一个仅仅是开过蒙、识得几个字的人倒也是绰绰有余。
七皇子今年十岁，任何一个世家公子都早已被送进学堂的年纪，他却享受不到任何资源。
我与他商定好每半个月在我去太医院取药时相见，我布置给他新的任务，他向我汇报他学的知识。
我想，我选了一把好刀。七皇子实在是天资聪颖，不过半年时间，便已经将我知晓得内容学了大半。
“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殿下该早些筹谋如何让皇上注意到您才是。”
在宫中，只有得到皇帝的庇佑才能得一时安稳。
也只有让皇帝看到七皇子，才能让他拥有更多的机会。
“下个月皇家狩猎，姐姐瞧好了。”七皇子将提前取好的金疮药递给我。
如今他唤我姐姐是愈发顺口。我纠正了几次没有效果也就放弃了。也许在他心里，没有那么分明的阶级感吧。毕竟他的出身和经历都不会让他喜欢这个词。
我回景辞宫后，昭仁罕见地没有用鞭子惩罚我。
我知道，是因为下个月的狩猎她要带我在程星面前刷好感，彰显她的温柔大方。
“你若是敢让我在星哥哥面前丢了面子，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昭仁用脚尖挑起我的下巴，语气轻蔑。
我保持着这屈辱的姿势，假意抖动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奴婢不敢。”
昭仁很满意我的反应，轻笑一声将脚放回洗脚盆中，继续安然惬意地享受我的服侍：
“不知道星哥哥看见如今你这副模样会有什么反应。”
她轻笑，满是不屑。
不过一会，又性情大转。
“一想到曾经你竟然与程星有过婚约，本宫就恨不得杀了你。”
她泄愤似的一下一下踢着我，在外人看不见的身体上留下层层伤痕。
朝狩猎场出发的那天，昭仁心情大好，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衣裳，朝皇帝和皇后撒娇。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看见了角落里的七皇子，眼神同样暗淡。
我不知道他如何获得参加狩猎的资格的，但总归是个好兆头。看起来他确实有些本事，这对我的复仇而言，再好不过了。
猎场不比宫中，路上总是有些碎石子，我跪在地上充当昭仁的轿凳，在她才上来的那一刻，没忍住痛呼出了声。
这声痛呼取悦了昭仁，她故意站在我身上左右眺望：“这里的风景倒是好，不忘本公主车马颠簸过来。”
我咬着牙忍住痛，在程星来得那刻才得以解放。
“星哥哥！”程星刚刚出现在十米之外，昭仁便迫不及待地从我身上跳下、朝他跑过去。
我赶忙起身跟上她，生怕落后一步便会受到惩罚。
昭仁满意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程星说：“星哥哥可还记得南烟，哦，是柳家的南絮姐姐。当年叛臣谋反，可怜了柳姐姐也遭了变故。不过我特意求父皇开恩，要了柳姐姐来我身边伺候，这样她就不会受欺负了。”
我心下讽刺，却还是跪下说：“公主殿下大恩，南烟感激不尽。”
程星盯着我半晌，许是过于吃惊我的变化，竟一时忘了说话。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昭仁说：“公主殿下果真善良。”
“星哥哥是温润君子，本公主身为你的未婚妻，自然要行善良之事。”
昭仁不愿与我多待，干劲攀上程星的胳膊向其他地方走去。我也换得了难得的安宁。
4.
“那是姐姐曾经的未婚夫婿吗？看着是个伪善君子。”七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说。
我不予置否。程星算不上坏人，可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这一点外人不知道，曾经与他来往甚密的我却是有所了解。
为了他自己顺利进入太学，坑骗自己的姐姐嫁给了太傅家的纨绔公子，如今过得水深火热，他也只做不知。
“殿下说的计划，奴婢等着看呢。”我岔开话题。
“急什么，明日姐姐就知晓了。”七皇子笑得狡黠，像一只狐狸。
不曾下这一晚倒是先发生了一个插曲。
昭仁作秀，我倒是得了些便宜，不用守夜不说，还能自己住一个狭小的帐篷。
我怕没想到程星会借此找过来。
“絮絮，你过得可好？我一直担心你。”他差点抱住我，被我闪开了。
“程公子此话何来，公主为人仁和，待奴婢也是极好的。”我心中害怕有人看见这番场景，被昭仁知晓，我怕是会有大难。
“我知晓昭仁从不是表面那般和善。絮絮，你且忍耐些，带将来我与公主成亲，便想办法纳了你......”
我心中还是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后退多步：“公子越界了。”
我看着程星步步朝我紧逼过来，退无可退时，一旁传来动静。
“公主要热水，快些送过去。”
程星停下脚步，说了一句“抱歉”，便匆匆离开了。
我劫后余生，不由缓了一口气。
“七殿下要是看够热闹，可以出来了。”我并不意外是谁帮了我。昭仁现下根本不会想着为难我，怎会半夜让我去送水。
我只是疑惑，七皇子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帐篷周围。
皇子住的地方和我这里离得并不相近。
“姐姐，”他从我身后出来，忽然贴在我耳边：“这样的伪君子，姐姐也看的上？”
我道他越界了。便要转身离开。
我并不想与任何人扯上关系。
我身上背的血仇太重，对任何人而言都可能变成一种负担。
或许七皇子如今对我不过是同处困境的相怜相惜之情。
可我已经存了利用他的心思，断不能在让他为我悲伤感情上的负担了。
狩猎开始，皇帝兴致勃勃朝着几位皇子许了奖励，贵女们私下暗暗讨论着谁会拔得头筹。
太子和贵妃所生的四皇子呼声最大。七皇子却无人问津。
我以为七皇子的计划是苦练射艺，一鸣惊人。
却不想他比我以为的更狠。
“来人护驾！护驾！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