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寒珏的毒上入肺腑,虽然已经解了毒,但还是睡着。
顾相思知道他身上已无大碍,便拈了步子走到外头廊下,轻轻掩上了门。这些年他受的苦……好不容易可以歇一下,让他多睡会儿吧。
廊下挂着两串微微有些锈绿檐铃,风一吹,叮铃作响,声音清脆似灵笛,但又寥远如古刹钟声。
风仍旧吹着,铃铛断断续续的声音编成了一首曲子。
院子里风大,顾相思又才刚刚醒,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秋意担心顾相思的身子吃不消,便暗中撺掇随风把另一个院子里的那张摇椅搬过来放在院子里。
摇椅还是竹子做的,竹片坐上去凉嗖嗖的,冬雯很快就抱了一张雪貂绒来铺上。
说来也奇怪,这谦王竟如此大方,吩咐王府里的几个下人说安王妃要是缺什么就直接打开库房,尽管让安王妃挑就是。
方才冬雯去库房拿东西的时候,那些下人也是一句闲话都没有,甚至还要冬雯不要客气。
那摇椅被布置得看上去像个安乐窝,顾相思舒舒服服地陷在里面,怀里还抱着一个刚用热汤灌好的汤婆子,身上搭了一件薄薄的粉灰色披风,惬意地跟着檐铃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她忽然想起母亲言笑晏晏的面容,她,这些年在谦王这里,应该过得舒心吧……
谦王待她,定然不会输给顾恒,至少比在顾府舒心……
顾相思忽然心上一阵泛酸,母亲自己逃出了升天,却把自己留在那是非之地,虎狼之窝……
两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滚了下来。
或许,母亲也没有想到顾恒竟然连亲骨肉也会这般狠心吧。
她察觉到腮边的凉意,害怕被人看见,连忙抬手擦了,从那个柔软的雪貂中坐直了身子。
“冬雯?”她忽然想要再喝一点屋子里的桃研沫,叫了一声冬雯,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又唤了一声,发现院子里仍旧没有人答话,只剩下偶尔簌簌落下的叶声。
人呢?!
顾相思警惕地立起腰板,转头一看,一个素色长裙的女子正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纱,袖子上的鸢尾花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月心?!
母亲?!
顾相思有一股想要冲上前去的冲动,却脸上一湿,沉默地背过脸去,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瑟瑟的背影。
面纱之下,是她魂牵梦绕了六年的脸。
可是她如今离自己只有一丈之遥,她却没有勇气上前去揭下。
顾相思缩在那雪白的貂绒里,让那些凄苍的白色把自己裹挟起来。
她躲在那几乎隔世的白色里,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在耳后停下……
空气也安静下来,半晌,她才听见那颤抖瑟缩的声音。
“相思……”
一声,两字,却叫她寻觅等候了六年……
顾相思的眼泪再也没有忍住,汹涌而下,两只肩膀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月心慌了,连忙抱着顾相思颤抖的两肩,“相思,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母亲不该丢下你,对不起,对不起……”
顾相思起身,抱住月心,母女两人相视无言,自是泪流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