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儿哪能轻易让他溜走,扶着墙往前一探身子,笑问道:“刘兄有何难言之隐?”
刘汉卿连着吞了几口唾沫,实在是受不了被人这样逼问,一咬牙说道:“小郎君多虑了,某,某不曾有难言之隐。”
“我是历阳府的官差,有什么冤什么难,或许我还能帮一帮你。”江宛儿继续不紧不慢的诱导他,很明显刘汉卿根本就没打算借助官府的力量,她也不过是戳着人的脊梁骨说着风凉话罢了。
果然话一说完,刘汉卿的脸色不太好看,江宛儿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刘汉卿定然是求助官府无果,才决定自己对万老板下手,可是万老板究竟做了什么,这一点还有待考证。
宋伯彦拉了江宛儿一把,转身坐回自己榻上,“把你的衣裳脱了。”
“脱衣服干嘛?”江宛儿下意识问了一句。
宋伯彦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湿了!”
江宛儿抬手摸了摸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裳,轻轻一拧甚至能拧出水来,脸皮隐隐发烫,看看宋伯彦,又看看自己的衣裳,两厢思考之下,决定还是脱下来,总不能真的湿乎乎的睡一夜吧,不说她会不会感冒,就这样宋伯彦肯定也睡不好。
想着,又瞪了刘汉卿一眼,决定不先跟他计较了,就盘腿坐下来脱掉了外衫,把放在角落里的火盆搬过来,撑起衣服烤了烤。
“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也在跟万老板……”
刘汉卿突然抢话道:“你们也是红衣教的?”
江宛儿皱了一下眉头,“什么红衣教?”
刘汉卿知道自己过于心急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巴,摇了摇头。
“你不信任我,相对应的我也不相信你,我担着一个两条人命的官司,总不至于去害你,我真的是历阳府的官差,说句不好听的……算了不说了。”江宛儿自顾自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为难。
刘汉卿似乎在斟酌她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试探着问道:“历阳府能管这事儿?”
“花通县管不了的,历阳府都能管。”江宛儿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虽然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儿,但至少太守看起来比孙德信要靠谱的多。
刘汉卿得了承诺,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脚丫子在地上划拉了半天没找到另一只鞋,干脆不穿了,着急忙慌扑到江宛儿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恳求道:“小兄弟,某,某且信你,兹事体大,还望小兄弟能帮某找个担得住的人来。”
江宛儿烤着火的手哆嗦了一下,凝眸问道:“你且简单说来。”
宋伯彦也从榻上坐了下来,挨着江宛儿,听刘汉卿说他的冤屈。
刘汉卿长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某不过是花通县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早年中了秀才,在县里当个穷先生,家里没钱,好不容易给某说了房亲事,那姑娘生的漂亮,是花通县下面一个镇上的人家,自幼跟着她伯父伯母长大,媒婆说的清楚,我也亲自去看了,两厢觉得不错,这亲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可是谁知,成亲以后,她……她,她……”
刘汉卿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释怀的事儿,低头抹了一把泪,爹长娘短的喊了起来。
江宛儿赶紧扒拉他让他小声一点,别惊醒了院子里其他人。
刘汉卿哭的一抽一抽的,搞半天才缓过来,点了点头,宋伯彦递给他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刘汉卿喝了一口,冰凉下肚,倒让他冷静了下来。
江宛儿问道:“她怎么了?”
刘汉卿嘴一瘪又要哭,好在这次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她不让我碰她!”
“啊?”江宛儿没听清。
“她不肯跟我同房!”刘汉卿哀嚎一声,趴在了条案上,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这事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江宛儿委婉的表示可以理解,并对他的悲惨遭遇表示了同情。
“都是男人,兄弟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我今年二十有三,好容易去了个媳妇连碰都不让碰,你说我,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江宛儿摸了摸鼻子,有点儿尴尬,问道:“你问过她原因么?这和万老板有什么关系?”
刘汉卿擤了一把鼻涕,点头,“问了,她说,她嫁给我不过就是为了摆脱她大伯和她伯母的控制,她是要进京当娘娘的,怎么可能跟我这个浑身都是穷酸气的秀才当媳妇,进宫当娘娘要求可多,首先得是完璧之身。”
说到这儿,宋伯彦忽然冷笑了一声,惹来江宛儿刻意一瞥。
“这不做的春秋大梦么,她虽然长得是有几分姿色,但是论进宫当娘娘还差的远了去了,我气坏了,问她这是谁跟她胡说八道,她却说我迂腐,说城里的万老板已经往宫里送了好几个娘娘了,如今吃香的喝辣的,过的都是最好的日子。”
江宛儿被弄晕了,怎么哪哪都有这个万老板的事儿啊,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验一下王氏的身子,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联系。
“我还没生气呢,她倒生气了,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能摔的都摔了,说我也不亏,五两银子买了个漂亮媳妇,乡里乡亲的也长脸了,还想怎么样……”
刘汉卿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这些话他说的很委婉,江宛儿却能想到当时听在耳中会有多么的难受,人总喜欢对自己够不到的东西心存幻想,梦想和幻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可有人就是分不清楚。
“后来呢?”
“第二天一早,她就不见了,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找那什么万老板了,我在镇子上打听了到了那个万老板的住所……”
“你去找他要人了?”
刘汉卿翻了个白眼,“我有这么傻么,我这么贸然过去,人家知道我是谁啊!”
江宛儿撇撇嘴,幸好心眼儿没有看起来这么实诚。
“我在他家门口蹲了两天,这万老板平日里从来不出门,只有一个管家进进出出,那宅子看起来也不小,门怎么就那么小的,每天丑时,管家准时会出来和一个人见面,好像要交给他什么东西,那人拿了就走,两人什么话也不说,我心想着,这俩人绝对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果然第三天让我抓到了把柄!”
刘汉卿咬牙拍了一下条案,把江宛儿一个瞌睡给吓醒了。
“兄台,你蹲错了门,那是小门……”
刘汉卿一摆手,“管它大门小门,有钱人家就是门道多。”
江宛儿挑挑眉,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碰见了万府的管家和神秘人物往来,看样子往后肯定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第三天半夜,我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响了一声,就见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穿着波光粼粼的衣裳,跟仙女儿似的从笑嘻嘻出来上了停在门口的大马车,其中就有我家那做白日梦的婆娘,可是她和其他的姑娘不同,她不高兴,甚至脸色不太好看,从出门到上马车,一直在警惕的往四周东向西望,她看见了我,脸色瞬间惊慌了起来,悄悄摆了摆手让我快走,我看着那护卫察觉了,赶紧藏了起来,等到他们放松警惕开始走了,我才悄悄跟了上去。”
刘汉卿叹了口气,摇着头,似乎说不下去了。
江宛儿大概能猜到后面大声的事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受。”
刘汉卿疲惫的点了点头,就道:“他们把那些姑娘都带到了这个寺庙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进来,却不敢靠近,我借着上香的幌子在这里晃悠了整整五天,白天黑夜一刻也不敢松懈,却再也没等到他们出去,今日若非一场大雨将我困在此处……”
“寺庙不大,不太可能藏的住人。”江宛儿道:“会不会通过其他途径把人送走了?这寺庙不过是个障眼法。”
刘汉卿点头,“我也如此想,可是刚才我偷听到那房间中与万老板谈话的也是一个女子。”
“可有看清模样?”
“三十岁上下,瓜子脸,长得十分清秀。”
说话的是宋伯彦。
江宛儿回头看着他,原来他看到了啊,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宋伯彦道:“万老板和刀疤脸有求于她,称呼她惠芳娘。”
“惠芳娘?”刘汉卿愣了一下,睁大眼睛,“拙荆有个远房亲戚便叫惠芳娘,便是她托媒人说的亲。”
宋伯彦看向江宛儿,会是巧合么?
正此时候,门外有打更的人走过,江宛儿一摁刘汉卿的头,让他趴下去,那人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走上回廊探头瞧了瞧。
“三更嘞~”
房间内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有,更夫吆喝着就往别处去了。
等脚步声消失不见了,三人才坐起来。
江宛儿看了一眼院子里,眼前黑影一闪,似乎看到对面房间里有人影晃动,看影子移动的方向,似乎那人刚才一直贴在门上。
江宛儿后心一凉,正准备告诉宋伯彦,身侧一阵风带过,宋伯彦已经摁着剑推门跑了出去,而对面房间里,那人也察觉到了,折身就跑,好像打算要从窗户里跳出去。
“伯彦小心!”江宛儿低呼一声,和刘汉卿也一块跟了出去。
那人狡猾的很,故意把房间里的东西推到制造出声响吵醒了周围的人,有人推开门说了两句什么,江宛儿忙挨个赔不是,等宋伯彦踹开对面的门,只来得及看到那人跳出窗子的一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