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氏有自己的小算盘,她还得靠着江宛儿多赚两个银子呢,江宛儿现在在她眼里,那就是一座活着的金光灿灿的财神爷,一听人回来了,立马堆起张笑嘻嘻的脸,态度跟之前可谓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小跑着迎了过去。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累坏了吧,快给我,坐下歇歇,饿了么,锅里还有俩馍,我给你热热?。”
刘宋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竹篓,随手丢到一边,殷勤的拉着人往凳子上坐,手一摸到江宛儿露在外面的手腕,当即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凉,天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这要长了冻疮,可还怎么……”
可还怎么做姨太太,怎么给我多赚银子啊!
刘宋氏悻悻笑了一声,识相的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给你一个甜枣,打你一棍子,这招刘宋氏学的还真是淋漓尽致啊!
江宛儿由着她摆弄,既不言语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目光一直淡淡的看着堂屋的门口,她知道刘大全就坐在那扇紧闭的门后,听着刘宋氏母子俩的龌龊勾当,用沉默和无奈来虚伪的将自己撇清关系。
她应该怪刘大全么?
这个问题从她知道宋刘氏要把她卖掉的时候就一直在问自己,刘家将她养到现在,在古代人的思想中,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刘冬生娶不上媳妇已经触及到了他们最大的底线,如果要怪的话,就怪这身体的原主命不好吧~
咯吱……
堂屋的门响了一声,门板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江宛儿眼睛一亮,蹭的站起身来,紧接着手臂就被人扣住了,她侧过头,就看到刘宋氏阴恻恻的一张脸,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她的脸上,仿佛只要江宛儿敢说一句不对的,做一个不恰当的动作,她当即就能江宛儿生吞活剥掉。
江宛儿没那么傻,刘大全根本帮不了她,刘宋氏长得五大三粗,一个人的身型能把她和刘大全都装下去,真闹起来就是小拇指对大腿,得不偿失。
刘大全依旧在抽他的旱烟杆子,面色似乎比昨天更苍老了一些,他没抬头,两眼空洞的看着门槛,伸出手对着刘宋氏挥了挥,示意江宛儿跟他过去。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怎么着,我还不能听了?”
刘宋氏脸色当即一变,见江宛儿抬腿欲走,伸手摁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将人又给摁了回去。
江宛儿只觉得半边身子都火辣辣的疼起来,皱着眉头揉了揉肩膀,回头去看刘大全。
刘大全木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末了一摆手,“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颤巍巍操着手,从后门往山里去了。
江宛儿在心里不由冷笑,果然如此……
“宛儿啊,你说句公道话。”刘宋氏等刘大全走远了,拖了条板凳坐在江宛儿对面,手拉着手,语气亲切的仿佛江宛儿就是她亲闺女,而此番也不是要卖了她给人做小妾,倒像是给闺女找了个好婆家,舍不得闺女去受苦一样,假惺惺的掉了两滴泪。
“咱们家境就这样,也给不了你什么好的,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平时对你也不错。”
江宛儿敷衍地点头,不错不错真不错,虽然睡的是柴房,但至少没让她流落街头,吃的虽然是剩饭狗食,但没饿死,还长了这么大,平日里做了多少活那就不必说了,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就当交房租和饭钱了吧。
刘宋氏继续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哥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本想着等你哥先成了家再给你寻婆家,这不王婆子昨儿过来说了一嘴,我瞧着既然有合适的,也别等了,等久了就不是你的了,你与冬生本就不是亲兄妹,也不必计较谁先谁后谁长谁幼了。”
江宛儿抬眼看了看她,想瞧瞧一个人厚脸皮究竟能厚到什么程度,竟然能把卖闺女说的这么清晰脱俗,这也是本事!
刘宋氏笑着问:“你觉得如何啊?”
“大娘不妨同我说说那人。”
不就是做戏么,江宛儿中央戏精学院毕业,飙起戏来至今无人能敌,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聊,乐么滋儿的看她怎么编下去。
刘宋氏听江宛儿这么一说,简直喜出望外,本以为小丫头得闹一阵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早晚得收拾妥帖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进套了,赶紧把肚子里早就编好的说辞拿出来。
“人是老实人,家境也好,十里八村找不到那么有钱的人家,就是身体不太好,打小有个痨病,我托人打听过了,不打紧不打紧,娘胎里带的,除了瘦了点没旁的毛病。”
“他,他有病啊,万一我嫁过去,人……怎么办呢?”
刘宋氏抹了把泪,感人至深的叹了口气,“大娘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咱们这种人,除此之外,要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也没别的法子了。”
江宛儿戏瘾上来了就憋不住,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鼻涕眼泪全抹在了刘宋氏身上,哽咽着说:“大娘为宛儿着想,宛儿以后一定报答大娘,只是宛儿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宛儿只想找个老实本分的郎君过一辈子。”
刘宋氏嗔怒一声,将她推开,别过头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粘了江宛儿鼻涕眼泪的衣裳,这衣服她还准备她儿子娶媳妇的时候穿呢,这小蹄子真作孽,转念又一想,只要把人忽悠成功了,大把大把的银子顺着风往家里刮,还怕没有新衣裳穿么?
想到这儿,刘宋氏的角色瞬间就好看了起来,拿着手帕给江宛儿擦了擦眼泪,就说:“可不能这么想,你想过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
江宛儿抽噎道:“宛儿不怕!”
刘宋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你不怕我怕!
“你听大娘的,大娘还能害了你不成?”眼看着江宛儿死心眼不通气,刘宋氏的耐心也磨没了,懒得再同她废话,站起身一拍屁股,扭着腰往屋里走去,路过江宛儿的竹篓时扒拉着看了两眼,没好气儿的问:“你今儿就采了这么点东西?”
江宛儿把大部分的草药都留给了那个黑衣人,筐子里的东西却是少了点,她点点头,抠着手指刚想找个什么借口,突然听到门外的路上有人狂奔而来。
“娘!娘……”
刘冬生吓的屁滚尿流的冲了进来,一头栽到他娘怀里,手指着门口一个劲儿哆嗦,六神无主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刘宋氏吓坏了,赶紧拍他的脸,“好乖乖,慢慢说,怎么了?”
“死了,死人了!”
江宛儿惊愕的抬起头来,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身就往外跑,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刘冬生发现了那个黑衣人?
刘宋氏两腿一软,强扯出一抹笑,“不就死个人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王婆子,王婆子死了!”刘冬生终于六神归位,发出一声哀嚎。
刘宋氏愣了愣,不可置信的问:“谁?”
刘冬生号啕大哭:“王婆子死了,我媳妇没了,我媳妇没了,娘,我没媳妇了!”
哐啷~
晴天一个霹雳直中刘宋氏的天灵盖,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刘宋氏受不了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娘!”
江宛儿一路跑出村外,并没有看到有人往小路上走,心里不由有些犯嘀咕,难道是自己自责心作祟,刘冬生说的死人根本不是那个黑衣人?来都来了,江宛儿趁四周没人,顺着记忆扒开草丛走了过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打小就很佛系,这个人是死是活虽然不关她的事,但被她碰到就是缘分一场,如果能活下来最好,活不下来也是他的造化。
江宛儿一路走到发现黑衣人的地方,拨开草丛却见地面上空空如也,被人压倒的草痕依旧清晰可见,泥土里的血迹已经渗透的差不多了,看样子应该在她走后不久,这人就离开了这里。
江宛儿往周围眺望,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低头时却在右手边发现了一串凌乱的脚印,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腿脚不太方便的人踩出来的,她蹲下身用手比量了一下,是个成年男人的脚的大小没错,泥土塌陷不深,说明是他自己离开的,杂乱无章的往小路上延伸过去,江宛儿赶紧将杂草拢好,沿着脚印一路追过去。
脚印上了小路以后就消失了,小路上来往的人和车都很多,根本分辨不出来,但看最后一个脚印脚尖的朝向,这人很大概率是进了村子。
他还能自主行走,说明伤势并不是很严重,既然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悬了一早上的心终于沉了下来,江宛儿笑着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回村子。
村口有一棵歪脖子大槐树,槐树旁边就是王婆子的家,王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媒婆,但她从来不说好媒,不是给这家介绍姨太太,就是给那家介绍通房丫头,与其玷污了媒婆的名声,倒不如说她是个老鸨子。
江宛儿刚走到村口,就看到王婆子家那条巷子里乌乌泱泱挤满了人,随手拉了个人一问,才知死的竟然是王婆子。
“死的好,这村子里的姑娘那个没被她祸害过,前两天骗了隔壁村的一户人家,她跟人家说,姑娘嫁过去是做正的,可去了才知道是个通房,扶上去顶多也就是个姨太太,那姑娘想不开,第二天就跳了河,姑娘家哪能饶了她,过来闹了三天,寻人把她揍了个半死,今儿不知道是哪家的来寻仇的。”
“是啊是啊,黑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死的那叫个惨哦!”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江宛儿便将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挤进人群垫着脚往里看,就见王婆子躺在正屋中央的草席上,用白布盖的严严实实,旁边坐着村里几个管事儿的人,地上还跪着一个半大小子?
这男孩看着眼生,江宛儿拍了拍旁边一个大伯,问道:“大伯,这个男孩是谁呀?”
“这就是被她害死的那个姑娘的弟弟,有人看到这孩子捅了王婆子一刀,认为人是他杀的。”
江宛儿笑了笑,这小孩看起来身量和自己差不多,又瘦又矮,面黄肌瘦,王婆子那体形跟刘宋氏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悬殊的体型差,她可不相信这个男孩子有这么大本事。
当然只是怀疑,万一这男孩聪明,暗中埋伏了起来,趁王婆子不注意捅了她一刀呢!
“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能冤枉人,不是我杀的,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男孩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喊大叫的冲到王婆子身边,一把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你们看,她早就死了,我不过看着不解气,又补了两刀,我没杀她啊……”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周围人始料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王婆子的尸体已经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人群骤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想往前凑凑看热闹,江宛儿站在第一排,被推着不停的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谁突然从背后推了她一把,猛的打了一个踉跄,扑到了正房的门槛上。
“哎呦~”
江宛儿揉着腰爬起来,一回头,正对上王婆子青白交加、死不瞑目的脸,整个人猛的一怔。
颜面发绀,肿胀,面部皮肤有轻微点状出血;口唇紫绀且有流涎,也可能是侧着头的原因,江宛儿注意到她的口鼻有轻度歪斜,鼻尖略微下扁,口鼻周围残留苍白区,左脸颊有两个清晰可见的半月牙型印记……
根据外部表现初步判断,王婆子很可能是被人用手捂死的,而以这个男孩子的体格,如果不借助外力,根本做不到。
王婆子身上穿着深色中衣,隐约可见右腿上有一处刀伤,伤在这里并不致死,况且周围也没有大量的血迹,不存在失血过多而亡。
江宛儿抬眸打量了那男孩子一眼,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不是杀害王婆子的凶手?
“快,快把王婆子盖起来,大白天的不能冲了煞!”
村长反应快些,赶紧让人又把王婆子盖了起来,搬回凉席上,自己跑过去将那个男孩抱住,“来人先把他给我绑起来!”
男孩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只能无力的大吼:“我没杀她,不是我杀的!”
江宛儿若有所思的趴在地上,忽然抬头看向村长,“村长,人可能真的不是他杀的。”
村长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并没有理会她的话,扭头对身后一个婆子说:“小孩子不该看这个,把她带出去。”
那婆子当即弯下腰,要把江宛儿抱起来,江宛儿哪能轻易就走,事儿还没闹明白呢,连滚带爬的躲开那婆子的手,扭头就往屋里钻,她长得娇小,动作相当灵活,那婆子根本追不上她。
“我就说两句!”江宛儿气喘吁吁,“村长,你让我说两句,大家也都是为了找真凶,但也不能冤枉好人不是!”
村长终于回头正视了她一眼,严肃道:“你个女娃娃想说什么?”
江宛儿抹了一把汗,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凉席边,一把掀开了那方白布。
村长惊呼出声:“啊!你这……”
“村长请看!”江宛儿伸手指着王婆子的脸示意村长去看,将自己刚才的推断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简单概括了一下,又俯下身,将王婆子的眼皮轻轻翻开,露出眼结合膜红色的点状出血。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王婆子死于机械性窒息,简单说就是被人用手捂死的,而不是被捅死的。”
她说着,走到王婆子右侧,伸出右手虚盖在王婆子的口鼻处,可是手指对应不上,她想了想,换成左手,如果她的手再大点,食指和中指的位置,正好就是那两处半月牙型印记的所在。
那人是个左撇子!
在场所有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男孩子看江宛儿的眼神几乎可以说得上崇拜了,点头如捣蒜,就说:“对对对我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气儿了,我气不过,就用刀又捅了她两刀。”
江宛儿捏了捏他的肩膀,笑说:“以他的力气捂死王婆子,可不太容易,毕竟他连您都挣脱不开。”
村长抿着嘴唇,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王婆子,又看了看自己,欲言又止。
江宛儿没有看他,秀眉一点一点皱了起来,她绕着王婆子的尸体转了两圈,用手掀起王婆子身下靠近腰部的衣裳,对准一块拳头大小的尸斑使劲儿摁了一下。
“摁压不褪色,说明王婆子的死亡时间在十个小时……呃,就是五个时辰以上,现在是辰时二刻,往前推算,王婆子的受害时间可以确定在亥时二刻之前,昨晚戌时三刻她尚在我家中与我大娘商量事情,所以具体时间可以缩短到亥时正和亥时二刻之间,据刚才有人所说,似乎是今日卯时有人看见这孩子捅了王婆子,那时间就对不上了。”
人群中鸦雀无声,就连村长都愣住了。
“这,这,我如何信你所说的?”
江宛儿无所谓耸耸肩,笑着冲那个男孩子眨了眨眼:“信与不信,村长派人去镇上请个仵作来一看不就不知道了?不能冤枉了好人不是?”
男孩子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张开大嘴就开始哀嚎,“我苦命的姐姐就这么死了,我连仇都没能报还要替人去死,我没杀她啊!”
人群中便有人跟着附和,“请仵作!”
“请仵作!”
村长敌不过众议,一甩袖子,只好托人去镇上请仵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