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瑶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答应了。
他的温柔，他的信任，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救赎。
他就像一道光，照进了她晦暗的人生中，让她知道她的人生还可以换一种活法，让她知道她还没有沦为蠹虫，没有腐烂发臭。
可是宋惜瑶却也深深知道，这样的光明，注定不属于她。
她无法做到绝情，她无法不去管家人的死活，她还有心，就注定永远接触不到这一缕光明。
既然不可得，宋惜瑶也不想把顾夜霖拖下水。
她知道顾家一向低调，其实实力也不弱，可是顾家和薄家相撞到底会怎么样，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顾夜霖那么好，那么温柔一个人，不该为了她沾染上这些污杂的事情。
他就该干干净净的，穿着白大褂，做一个救死扶伤，让人敬仰的人。
宋惜瑶想着，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看向顾夜霖，“顾少爷，我们非亲非故的，我如果跟你走了，那我算什么呢？你顾少爷包养的情人吗？”
顾夜霖脸色稍稍难看了一些，声音略显低哑，俯身看向她，“惜瑶，别这么说自己，好吗？我会心疼。”
宋惜瑶整个身子狠狠颤了颤，双手死死拽住裙子边缘，不敢抬头看向他。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痛哭出声，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他。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这么自私，她不能把高洁的他拖入到她的这一滩淤泥之中来。
他那么好，他的人生根本不该沾染她这样的人的。
“顾少爷，惜瑶只是一个劳改犯，不值得你心疼，外面的世界对劳改犯的歧视太严重了，只有这里，这里不会在乎我曾经是个劳改犯，他们只在乎我长得好不好看，还有……”
“宋惜瑶……”肩膀上的手越收越紧，顾夜霖的声音也越加喑哑低沉，“我不知道你在担心害怕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不逼你，但是我求你，别再这么说自己了，好吗？”
眼泪夺眶而出，宋惜瑶整个人都有些慌了，她不敢去抹眼泪，生怕这样的动作过于明显被顾夜霖看出什么来，但是她也不敢抬头，生怕顾夜霖看到自己的眼泪，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一些狠话，把他气走。
宋惜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顾少爷，我没有在担心害怕什么，我只是，只是不舍得离开这里，只有在这里，我才有可能再见到他，还能接近他，甚至亲到他……”
宋惜瑶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举着一大盆的污水往自己身上倒一般，一大盆的污水，将她浑身淋的脏污不堪，而此刻，顾夜霖正紧挨着她站着，于是这些污水便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他的身上……
她很抱歉，她很想跟顾夜霖说抱歉，抱歉让他听到这些，抱歉让他这么干净的人沾染上这些，可是她说不出口。
肩膀上那股力突然消失，宋惜瑶跟着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努力咬牙站好，她不想让顾夜霖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所以，你还喜欢他？”顾夜霖的声音有些破碎，带着低哑出声问道。
“是，是啊……”宋惜瑶依旧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浅浅出声道。
她是深爱过薄修文，爱了好久，爱得好深，可是现在的她哪里还有资格说爱，这些话无非也就是说给他顾夜霖听听，好让他能收起他那莫名的怜悯和同情，离自己远一些。
宋惜瑶说着，轻轻笑了，“顾少爷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啊，他那么恨我，我却……”
“没有。”顾夜霖再次打断了宋惜瑶的话。
今天宋惜瑶每一次开口说话他都想打断，他本不是这么无礼的人，也从不爱打断别人说话，可是今天宋惜瑶说的话，他却根本听不进去，他不敢听，不忍听，所以只能打断。
“惜瑶，”顾夜霖轻声道，“我不知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做那样的事情，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你，可是我信，宋惜瑶，我相信你，相信你依旧是那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宋惜瑶……”
顾夜霖轻声说着，像是说给她听的，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管你把自己说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印象依旧如初。”
“好了，傻丫头，不愿意跟我走就算了，带手机了吗？”
宋惜瑶一愣，随即摇头，“这里上班不允许带手机。”
话音刚落，手突然被顾夜霖攥住。
被他温热的大掌扣着，宋惜瑶莫名心安，出于私心，没有挣开他。
顾夜霖轻轻摊开她的手，然后从一旁取过一支笔，“我的手机号，写在手心可以吗？”
宋惜瑶一颗心猛地紧缩，困难出声，“可以。”
得了她的应允，顾夜霖才在她手心小心翼翼地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回去拿到手机以后，给我打个电话好吗？实在不行发个信息也好。”顾夜霖看向宋惜瑶，语气依旧温柔，“你要留在这里，我也不能强行把你带走，但是你要学会保护好你自己，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
宋惜瑶几乎语不成调，好在只需要说一个字，还能面前遮掩的过去。
顾夜霖听出了她字里行间的轻颤，努力掩下了所有的情绪，“还有你腿上的伤，我可以看一下吗？”
“不用了，”宋惜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顾少爷，我的伤我会去医院看的。”
上次一别之后，宋惜瑶就没有再去过医院，只是自己偶尔会给伤口上些药，以防止伤口恶化，然后再用纱布扎好，不影响美观。
所以现在她根本不敢给顾夜霖看自己此刻的伤口，心里莫名就担心他会失望，担心他会觉得自己不自爱。
顾夜霖看着她的反应，一种浓重的无力感自心口扩散至全身。
他想护着她，他想不顾一切的护着她，可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她愿意躲在自己身后的基础上。
若是她不愿意，他就算再想为她豁出一切，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