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御琛推开门，夏鸢立即朝站在门里身材丰盈的妇人扑了过去，“妈……”她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视线却是胆怯而复杂地望向董御琛，“回来了？”
没有答话，他冰冷的神色是一贯的淡漠，绕开相拥的母女径直走入屋内。
夏鸢明亮的眼神渐渐黯了下去，这些年里，他始终对母亲心怀芥蒂，他虽承认她是他妹妹，但他对于她母亲，却一直没把她当亲人看待。
董御琛回卧室把外套脱下。股东联合撤资的传闻已甚嚣尘上，此番他回美国，正是为了劝说股东回归及了解事情原委。
典雅的台灯发着柔和昏黄的光亮，他用手肘撑着桌，边想对策边用指腹缓慢在紧蹙的眉心揉圈，记忆中似乎有人极不喜欢他皱眉，有双弥漫淡雅清香的手，总会在他蹙眉的时候情不自禁化开他眉间的结，也似乎只有在那时，她的心，才离他最近。
想到妃瞳，董御琛的手渐渐紧握成拳，章司炫说得没错，她如一滴惹祸的朱血，意外滴在他无波的湖心，于是，那一池水，全乱了。
“御琛，一旦动情，就结束了！”他记得章司炫反复的叮嘱，可背道而驰的心，连他自己也没法拉住，很多冲动的行为，也在发生后才醒觉他不该，更不能。薄唇紧抿，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门外的人一愣，震得一时说不出声音来。
董御琛往后向椅子一靠，声线低沉，“什么事？”
“董先生，董老先生正在书房等你，说有事要……”董御琛摆手，打断了他。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落地玻璃门前，别了串风铃，微风拂过便叮铃铃地作响，声音清越悠长，煞是动听。
董父虽从管理上退了下来，但仍是盛华最大的股东，他两鬓斑白如雪，握毛笔的手苍劲却一如当年。
董御琛静默走到桌前，便听董父缓缓开口，“昨天看了新闻，今日便见着人了？”
“公司的事，我会处理好。”
“好……”毛笔蘸过砚台，董父在雪白的宣纸上画上凌厉的一撇，“什么叫做好？”
董御琛低头看他潇洒地再添上一捺，端正的一撇一捺，正好组成顶天立地的“人”。董父不缓不急，在“人”字下方划下有力的一竖，“公司要站稳，关键在于识人、用人……”他抬腕收笔，犀利的眼神一扫而过，“励人和育人。”
他幽深的眼眸轻抬，看着父亲一脸慈祥的脸，他是话中有话，句句镶套，迂回指到他领导问题上。董御琛神情渐渐冰封，盯着眼下已成型“企”字，瞳仁的幽黑逐渐转深。
企，无人则止。
董御琛森然开口，“盛华的高薪位居行业前列，与业内精英挂钩，人才结构上不会有问题。”
董父闻言笑了，深不可测的双眼不置可否，他苍劲的手一扬一挥，从旁边抽来张新宣纸，重新蘸墨。
显然已见，他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
一撇一竖，单人旁傲然而立。董父抬头，“我没有怀疑你的眼光，只是……”他在右边的留白处潇洒添上一横，“何以留人？”
再凌厉一横，“何以育人？”
“仁。”董御琛薄唇微张，幽幽地念着眼下的大字，似有暗光一闪而过。
“好好考虑你身上欠缺什么？员工满意度是，股东满意度是，接人待物更是。”话毕，董父搁下毛笔，坐回椅上，“路程辛苦了，去休息吧。”
董御琛沉默地退出去，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应有的寒暄，他只轻轻替父亲关上门，俊脸冷若冰霜。还未移步，便见夏鸢笑着朝他走来。
“哥，我们弄了水果沙律……”她用竹签定住，递到他唇前，“啊……尝一口。”
董御琛低头，目光从眼前的水果粒转到走廊尽头不夏鸢母亲苍白的身上，语气很淡，“我不喜欢樱桃。”
“哥……”看着他转身傲然离去的身影，夏鸢伸着的的手还来不及收回，急得直跺脚。
董御琛转过拐角，拿出衣袋震动的手机，是财务部的负责人，“少董，结果出来了，总撤资规模占总股本的17%，股东撤资的态度很坚决，要求必须是现金支付，近期公司的现金流会有一定困难……”
“他们不会撤资。”他的声音坚定而冷静。
“为……为什么？”
他唇角微微上翘，似冰河解冻，又似万物逢春，“因为我是你们的少董。”
这话一出，像一团火，在黑暗里瞬间腾起希望。正因为他是他们的少董，这话是如此骄傲，如此自信……
走至花园，董御琛切断电话，父亲的话犹在耳边，“仁么？”他蹲下身，把手伸进用卵石围就的池塘，有鱼在掌上轻柔划过，他闭上眼，满脑是她冰凉细腻的肌肤触感，他不禁猛地抽手，喘息着撑在池边，心狠狠抽着痛，她躺在身下噙泪的仇恨眼神如同挥之不去的恶梦，她把笑容留给吴宦屿，而他拥有的，竟只剩她的憎怨。
仁……董御琛冷笑，看她眼睁睁看着嫁给吴宦屿，他如何仁；看薛东海明目张胆打压他，他如何仁；看秦秦荣恒逍遥法外，他如何仁？！
手指触过手机屏幕，他点亮了秦妃瞳的名字，声音阴沉，“在哪？”
“以后给未来老婆的信物请你保管好，不是每一次章司炫都来得及帮你。”妃瞳答非所问，语气竟有种莫名的愤怒。
董御琛握紧手机，森然道，“把话说清楚！”
“是我说不清楚还是你不清楚，戒指该往情人手里套，而不是仇人！”
董御琛闻言紧紧扣定池边的鹅卵石，力量大得仿佛要将整颗都抠出来，语气却很轻佻，“都发生那样的事了，还不是情人么？”
电话彼端，“砰”地一声巨响结束了通话。他低头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最后那句话像锋利的双刃剑，伤她，贯穿的他是他的胸膛。何为仁，仁是他打电话关心的初衷，最后变为两败俱伤的败局；何为仁，仁是他暗中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反变成她日益憎恨的理由。
对她，他没法做到仁；就像她对他，没法放下成见。
董御琛站起来，转身蓦地定住。夏鸢像尊木桩立在他身后，脸容苍白，双眼仿佛像失去了焦距，她看着他，定定地看着他，“发生什么样的事？”
“鸢……”他蠕了蠕唇，复杂的眼神渐渐恢复淡漠，“这些事，你不该问。”
“我该问！”夏鸢把手里捧着的碟子摔到一旁，水果沙律散落一地，“一定是她勾引你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