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天作之合(大结局)
谙宸2025-07-06 16:2915,185

她真的走了,急切跑出门驱车而去。董御琛一动不动立在门口,眼神锋利而疼痛,感觉有人走来轻柔地挽住他的手臂,头枕在他肩膀上娇嗲地说,“我一早说了秦妃瞳是朝三暮四的女人,真枉了哥还把她放在手心捧着,这不,人家一出事,狐狸尾巴就禁不住往外露。”他淡淡把手抽出来,看着董夏鸢的眼神隐约有点讳莫深测的复杂。

  顾琦挽住大袋小袋站在沃尔玛门口,口里还叼着张信用卡,她冲到车站,往公交挤了上去,刷卡机发出滴滴滴的声响,司机还在不耐烦地催促着慢吞吞的乘客快点快点,往里走往里走,他瞥了一眼顾琦,“姑娘,你瞎混,车卡没钱!”

  “啊,那么巧?”她急忙放下重重的大胶袋,砸得旁边那人捂住脚骂她不长眼睛,她顿感委屈,“你的脚干嘛摆那里?”那人马上爆发,她被他吵得头痛,头一痛就找不到钱包,司机等得火了,“下去下去,等下一班!”

  顾琦几乎被轰下了车,深深呼了一口气,刘海轻轻被吹起来,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心里一热,就拨通了手机,“学长,载我一程好不?”

  吴宦屿正停在十字路口的黄线前等转红灯转绿,“你在哪?”她说沃尔玛,他看了看眼前蓝黄相间的巨大招牌微微弯起了唇角,“真巧。”她还没消化完他的话就见一辆拉风的红色敞篷跑车停在脸前,她惊喜得跳起来,“学长,你开火箭?”

  吴宦屿被她逗笑了,“刚好经过,上车吧。”她拉开后座,胡乱把东西放上去,随后坐到他身旁去,拍了拍手说好了。

  “学长,你这车了不起!”顾琦看着一路掠过繁荣的街景,兴奋极了,她突然惊恐地“咦”了一声,“怎么了?”吴宦屿问。

  “天啊,你看你看,那里着火了!”她紧张地猛拍他肩膀,“快回头啊!”左侧车道四五辆救火车呼啸而过,映入眼帘是刺眼的红,吴宦屿说等等,拿起“滋滋”震动的手机把车煞停在路边,“妃瞳?”

  她的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的,他一下便听出她在哭,“发生什么事了?”“宦屿……”背景人声鼎沸,喧嚣极了,他要很仔细才听清楚她说的话。

  妃瞳赶到的时候,36层高的大楼已被浓烟包裹,黄胖子紧张得语无伦次,说是今晚本是找那在缉毒组的哥儿喝酒,结果那人神经兮兮说有要事果断推了他,“我想起‘大哥’,怕出事,便马上跑来通风报信来着,哪知上楼后已见他们全副武装赶到楼下,我急死了,他依旧漫不经心,一手晃着抓着酒瓶一手打开门让我下去,可哪知……哪知……”

  现场因着风火势迅速蔓延,大楼弥漫着滚滚浓烟,天空被熏得灰蒙蒙,妃瞳站在楼下禁不住颤抖,尽管是寒冬,但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她低下头,一次又一次按薛东海的号码,她总按错数字,急得泪水不断往下淌。

  “大嫂……”黄胖子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她抓过来,听着嘟嘟的忙音惊慌失措,“东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残忍……”

  “大嫂……”

  “东海不能死,我不要他死……”黄胖子扶着她,周围站满了住户的家属,焦急得犹如热锅中的蚂蚁,有住户爬上楼顶高呼“救命”,有亲友跪地悲痛。救火车队赶到,希望在热切期盼的目光下落空,云梯加上高压水枪只能到达20层高度,大楼上还有三分之一的火势未能得到控制。燃烧物不时掉落,她看着楼身一点一点被烧黑,突然身旁一声高呼,“那是什么?”

  有片片白点像飞舞的纸鸢飘然下坠,有的撞进火里化作灰烬,有的飘旋在地。妃瞳的心一下被揪紧,视线移下到脚尖的照片,她捂着嘴,泪簌簌滑落。

  照片像飘零落寞的冥钱,映着灰蒙的浓烟,汹涌的火海分外凄凉。她抬头,伸臂疯狂地抓,像想抱紧什么似的,“东海,你回来啊,我不怪你,我任着你狠、忍着你恨了……”

  照片尖利的角划过眼角,划出一串血珠,妃瞳把照片抓在手里,那年夏令营,薛东海搂着她在海边照的,回忆铺天盖地而来,泪水滴在照片中他迷人的笑脸上,她怎会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翻阅?她翻过去,方才发现后面有字,是一节诗歌。

  “相识是注定,幸福是无助。你宛然一笑,养活一片恋心。我能说出的,只是惊蛰的夜市,你是已经停泊的海中白浪,是已经劈开的月光。”

  她闭上眼,疼痛感溢满了身上每一个细胞。她只要一想到烈火烧在他身上销身蚀骨的疼痛,就禁不住失措的疯狂,“我不要,东海你回来!”

  她承受不了,鲜活的肉体在众目睽睽下一点点化成炭黑的灰烬,人生若至此,何等悲戚,黄胖子抹一把泪,“妃瞳……”

  她蹲下来,一张张,一张张地拾,有些已被灰熏黑了,她便急急用袖子擦去,每张照片后面都有字,“没有你的夜晚,立或站都是错。”

  “爱情的断章,渡不过河流、峡谷、大洋;若大雪纷飞,你该知道我在准备翅膀……”

  她翻过最后一张,字迹潦草断续,看得出书写的艰难,“瞳,这样,该能让你记一辈子了!”

  她的手撑在地上,照片贴在心脏的位置像个小孩号啕大哭,“妃瞳,”一双温暖的手臂把她拥在怀里,吴宦屿蹲下来,“乖,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不起来了……”她声泪俱下,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在他面前,她总是痛的疯的伤的哭得最惨“东海好残忍,他真忍心让我‘生不如死’;他什么也不要了,连照片也全还给我了,宦屿……”

  “他故意的,故意让整幢楼的人为他殉葬,故意让抓他的人一起死,他就是这样,他狠起来连命都可以不要……”

  眼前的大火夹着身后的哭声惊天动地,吴宦屿感觉到一种绝望的失陷感,大悲大恸在横行霸道,他抱着她,心禁不住颤动,他终于知道薛东海和他的区别。

  那男人,凡事都做到极致,他选择了一条向下的救赎道路,把自己的生活毁得不成样子。上升的路是难的,向下的路未必就容易。

  他忽然忆起布考斯基的一首诗,人总会在被毁掉的时候发现自杀者、酒鬼、吸毒者和疯子,无论他是聪明抑或愚蠢,无论他是高贵抑或卑贱,就好比厨房架子上的剑兰、彩虹、飓风以及空虚。

  现场人头攒动,记者、机务人员、警察、家属、消防员、领导都在,顾琦双手捂着嘴,在后面颤抖不已,这简直是人间悲剧,她没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大楼被烧得空心,像积木一样,滚滚浓烟直上云霄。

  吴宦屿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不远处感觉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射来。他抬头,董御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了,他坐在车里没有出来,一脸冷峻紧盯着他。

  “妃瞳……”他低头,才发现她晕倒在怀里,手里还紧紧抓住满是黑烟灰的相片。再往前看吴宦屿猛蹙眉,,董御琛已掉头驱车远去,他竟然抛下她?

  “少董,DOCTORWHITE从美国sent来的调查结果,廿年前的案件发现新进展。”董御琛解开牛皮袋。十多页纸页在他修长的指间“嚓嚓”翻过,他开始翻得很慢,越看眉心蹙得越紧。

  董夏鸢是足月出生的,并不是父亲现任夫人所说的七个月,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那段目击者的话彻底让他爆发,“董先生每逢周六晚上都会在朵小姐家里呆上三小时,窗帘紧闭,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但经常会有嬉笑声传出……”

  董御琛把报告甩出去,图钉散开,布满字的纸张映着白炽灯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靠在皮椅上深呼吸,每一下都觉得心口犹如刀割,原来背叛他的人,不止一个。

  妃瞳醒来,模糊看见一人的影子,她潜意识伸手,“宦屿……”

  顾琦握住她的手眨了眨眼睛,“学长出去拿药了,是我,你好点了么?”

  她缓缓从口中吐出两字,“东海……”

  “呃……”顾琦挠了挠一头柔软的短发,颇感烦恼,“我想不是失踪就是烧没了。”吴宦屿推门,手里正拿着一袋药,“顾琦,你别乱说话。”

  “我哪有乱说,都死了六十多人,伤了百号人,明明那伤患单子上就没有‘薛东海’的名字。”他巴不得捂住她的嘴,妃瞳的脸色惨白如纸,“是这样吗?”

  顾琦在旁猛点头,一副你一定信我的样子。吴宦屿走到她床前,“别担心,有确切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她大大的眼睛覆上水雾,把被子掀上盖住鼻子,“我想休息。”

  “整天睡不好的啊,我削苹果你吃。”顾琦口直心快,吴宦屿把药轻放在她床头,“我待会再来。”随后就把身旁聒噪的人拉走。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以为吴宦屿望拿了什么,直至那人坐在床边,单臂跨在她身侧,她才感觉不妥。她熟悉这方式,所以生硬别开了脸,“你走。”

  董御琛俯身在她耳侧,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我来让你死心……”她捂住耳,“我不听!”

  “薛东海死了。”

  她身体猛地一颤,扯下盖住脸的被子,双眼噙满了泪朝他打去,“董御琛!”

  他抓住她的手,“怎么,不舍得?瞒着我缠绵悱恻了那么久,忍不住了?”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往自己头顶戴绿帽,那好……”他马上打断她,声音渐转温柔,“好什么好,回家好好养胎,像你这般折腾,孩子没掉可以申请吉尼斯了。”

  “你不许咒他!”妃瞳抓拳砸在他身上,时日渐长,她对怀里的孩子逐渐有了感情,董御琛把她的手攥在手心,深邃的眼里明明灭灭,有种隐藏的痛渐渐弥漫开来。她想起他凌厉的质问、决绝的话语,“为什么最后肯回心转意相信我?”

  “百年校庆那晚你最终跟了我。”

  妃瞳眼睛亮亮的,随后把被子拉上去捂着头,“我不回。”她说得干脆,他把她当什么,呼之则来,挥之不去。

  董御琛凑近她,连着被子把她凌空抱起。她气极了,踢着推着要下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不要,不想,不喜欢!你为什么总自以为是强人所难?!”

  “起初觉得很讨厌……”他紧抱着她任凭她闹,温热的气息带着低沉的声音缓缓响在耳畔,“但后来,变得需要你了。因为第一次,所以不知道方法,因为信任,所以接受不了背叛,sorry,dear……”

  妃瞳不动了,双手环住他颈脖哭得像个孩子,董御琛难得承认什么,难得和人认错。可此刻,从她听到“sorry”一词,她便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住筑起来的心墙轻而易举被他一举攻陷,“董御琛,你坏死了!”

  他拭去她滑落脸颊的泪,“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还要对你使坏一辈子的。”两人离开时顾琦和吴宦屿正并肩走进来,顾琦看见董御琛笑得很灿烂,“赌神,来接老婆啊。”

  董御琛和妃瞳刚到家门,便听到里面乒乒乓乓传来巨响,董夏鸢把木质落地音响推下地,把报纸架翻倒。佣人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阻拦,董御琛走进屋里,“怎么回事?”

  “哥……”董夏鸢回身,眼神有点儿颤抖,妃瞳站在他身后,她远远指着她,“你怎还有脸回来!”董御琛让她先上去,随后把手里的牛皮袋搁在沙发。

  他抿了口茶,董夏鸢一直在看他,“你这是养虎为患,她是秦荣恒女儿!”

  “不要说她,说你的。”他修长的双指夹着只薄如蝉翼的茶杯在转,幽黑的眼眸盯着杯中的铁观音,“煞尽苦心,不累吗?”

  董夏鸢睁大了眼睛,仿佛听不懂他话似的,她后退一步,身子碰到花架,花瓶“砰”地落在脚下。她蓦地紧张起来,“你听那贱人说了什么?”

  董御琛手一扬,茶杯粉碎在她脸前,“她是你嫂子!”

  “她不配!哥你根本鬼迷心窍,秦妃瞳和姓薛的是一路货色,他们以前是情人,还想陷害我们家!”

  “我们?”他闻言冷笑,“不说说你不爱惜自己,和薛东海干了什么勾当?!”

  他撕开牛皮袋,将一沓照片甩在董夏鸢脸前,那些在车上亲热、相拥、缠绵的糜烂画面铺散一地,覆在最上面的那张正是她那天故意放在妃瞳手袋,用PS处理过头像的,她浑身犹如石化,疯狂地摇着头,“不是我……那不是我……一定是秦妃瞳陷害的,那身体是她!”

  董御琛单手插袋,目光越发冷冽,“她的身体,我会不清楚?”他一步步朝她走近,声音冷如冰霜,“我疼你二十多年,董家有什么对你不起,我当哥的有哪事没尽职尽责,你害她害不够,还想搞垮我!”

  “哥,你别听秦妃瞳说,她知道我俩感情好,要分离我们。”她神经兮兮地环住他手臂,“你忘了吗?是秦荣恒间接害死熙姨的,没有他,熙姨就不会死。”

  事到如今,她竟毫无愧疚之心。董御琛狠下心,一把推开她。董夏鸢跌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她打死也不能接受他会这样对自己!

  “为什么?!”董御琛bi近她惊恐的脸,“我妈不死,父亲那骚姿弄态的秘书怎能名正言顺进我家门!”

  董夏鸢脸色“唰”地白了,心里最深处的那根弦断了!他知道?他终于把所有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她的出生,由此至终,都是个罪过,大概她妈怀上她时候,正是哥亲母被杀的时间。“哥……”她虚弱地伸出手来牵他的衣袖,他一下就甩开了,“我若不查,怕是你会永无止境仗势欺人下去!”

  “我不说,才不是因为秦妃瞳!只是怕哥你不理我,”她抱着他裤管泣不成声,“我那么爱你,可你从不把我当女人看待,我不要当你妹……”

  “那就别当!”他厉声打断她,“我是疼错你,才造成今日后果!”

  “明天离开这里,该哪去就哪去。”

  董夏鸢双眼直直看着他,董御琛甩开她走上楼梯,她伸手抓了块杯子碎片划在手上,尖锐的疼痛感闯入心尖,痛得快要死去,原来不是梦,是真的。哥赶她走,声色俱厉,斩钉截铁。她不要离开他,迷途不知返的爱,在无望的过往后是明亮的疤痕。

  妃瞳靠在床上,董御琛走进来时脸色难看极了,更多的是悲伤。“琛,”她现在,终于习惯这样叫他了,他转头,声音的怒气还没压下来,“什么事?”

  她伸手抱住他,“董夏鸢再不对,毕竟是你妹,你那声音,整屋子都听到了,就不怕影响不好。”他冷然牵起唇角,“敢这样想的人,怕只有你。”

  妃瞳算被他软禁了,工作搁置到一旁,只剩下看书赏花的份儿。刚看到一半就听见“嗒嗒”急速的脚步声,顾琦提着保温瓶兴冲冲推开门,“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她看见她特别高兴,在家里闷得慌,顾琦旋开保温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眼睛亮亮的,还没等她说出妃瞳就说出了,“鸡汁粥。”顾琦猛点头,“BINGO,你将来的孩子定很聪明!”

  顾琦把粥装在小碗上,硬要看她吃,“我做得很辛苦的,在学长那里借的炉子,这是第五次了。”粥有点烫,她放下勺子,有点不敢碰,“怎么说?”

  “哎,不会煮啊,第一次煮焦,第二次煮稀,第三次太咸,第四次太辣……”

  “太辣?”

  “对,我把胡椒粉当盐用了。”她吐了吐舌头,颇为坦诚。妃瞳把粥放进口里,味道怪怪的,但顾琦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两盏小灯,她不好意思打击她,便是把粥吃完。顾琦拍拍手显得很兴奋,“太好了,你是我第一个我煮东西给吃的人呢。”

  敞开的房门被人轻轻叩了两声,有点犹豫,有点胆怯。妃瞳朝前看去,便见董夏鸢拿着一只小碗站在门口,她双目红肿,眼眶里的泪还在不停打转。“你端的不会是毒药吧?”顾琦撑着下巴转头看她。

  “进来吧。”

  “不要啊,她会弄伤BB的。”顾琦比妃瞳还要紧张,忙站起来反对。妃瞳看见董夏鸢欲言又止,握着碗的手一直在颤。

  “琦,我想和她谈谈。”顾琦扁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那好吧,我在楼下守着,随时叫我哦。”妃瞳笑着点头,待她走后,她指了指身旁的椅子,“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董夏鸢放下手中的碗,是海参汤,“别以为是我,我才没这心情熬汤给你。”她笑,“我没说是你。”

  她哼了一声抱胸坐下,伸出手抹去眼角的泪珠,“你够狠,等到今天了,哥信你,倒怀疑我。”妃瞳用手臂环住曲起的膝盖,“琛信的不是我,是事实。”

  “事实事实,真搞不懂哥喜欢你什么,比你美的满街都是,难不成就因为太会装!”妃瞳温婉一笑,“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些,可以出去了。”

  “你?!”她怒羞成怒,一气泪水就出来了,“若不是你,哥不会赶我走!”

  “你高估我了。”

  “我不能没有他,”妃瞳抬眸,看见她狠毒表情下藏匿的软弱。很多时候,人总因缺乏安全感而咄咄bi人,“哥是我生命,是我全部,你根本不明白他对我的意义,我可以为了他放弃所有,包括尊严,包括品德,包括生命,而现在,他讨厌我了……”董夏鸢把脸埋在手掌。

  “你若真爱他,就不会给他源源不断给他制造麻烦,让他难堪。”

  她蓦地抬头,眼神尤为犀利,“你懂什么是爱,若不是你整天扮柔弱,哥怎会心软,论计谋,我再狠也不及你!”

  妃瞳低下头微微一笑,小腹的小生命在动,仿佛在举牌反对。她轻轻安抚着他,肚子突然一阵剧痛,她脸色微变,手按在床头柜上。

  “呵,话音未落就在装,不用啊,哥不在,装得再动人也没人欣赏。”董夏鸢眼里满是鄙夷。妃瞳唇色煞白,冷汗从额角冒出,疼痛感突如其来,疼得她蜷缩成一团,连发音也顿感艰难。

  “叫顾琦上来……”

  “顾琦?”她镇定地坐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想找帮手啊,当然,被人当场戳穿心里自然不好受,不过,你也不用装作快死的样子,我看着心里会很舒服,一舒服,就巴不得让你赶紧去死!”

  董夏鸢视若无睹,一把推开椅子朝房门走出去,妃瞳紧咬着唇,偌大的房间此刻只有她一人,所有东西都在不停旋转,她突然想起董御琛,可手机却在十步以外的桌上,“琛……”翻山倒海的疼痛令她一时逐渐模糊,她伸手撑着柜子下床,一不稳,把海参汤扫在地上,连带人跌落。头撞上柜角,是锥心的痛。在所有危急的、难受的情况,她才知道,自己最想的人是他。

  顾琦听到声响,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董夏鸢下楼梯刚好下到一半,她马上问,“你干了什么?!”董夏鸢顿觉好笑,“她在演戏,你不也想跟着一起演吧?”

  顾琦气得七窍生烟,世上怎会有这种恶毒的女人。她跑得像阵风,冲进主卧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妃瞳?!”

  “妃瞳你怎样了,别吓我啊……”她扶起她,手捂着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琦,”她脸色苍白犹如白纸,手艰难地攀上她手臂,“我肚子痛……”顾琦恨死了董夏鸢,刚才死活就不该离开,她急得泪水快要掉出来了,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怎向赌神交代,“救命啊!”她扯开嗓子就喊,脑里乱成一片。

  顾琦想不到她这一喊马上出了效果,管家立即赶来了,妃瞳立即被送医院,她也跟着坐了上去,后来不甘心,硬拉着坐在电视机上的董夏鸢往外拽,“好让你哥看看你的心有多黑,连嫂子都害,没人性!”

  董御琛接到章司炫电话时整个人几乎失了理智,他赶到医院时妃瞳还在急救。“琛,”章司炫一身白袍,显然刚从诊室下来,“别担心,没事的。”

  “赌神,”顾琦急急地站起来,“出事前你妹拿着海参汤进去找你老婆的,妃瞳让她进去,之后……”他黑眸一扫,吓得她不敢往下说。董夏鸢翘着二郎腿坐在蓝色胶椅上,闻言直发飙,“你丫的发神经,关我什么事!”

  她看向董御琛,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眼神里的愤怒溢然于表。她看着他停在面前,满脸陌生的冰冷,“哥,她自己突然发作的,我什么也没做过。”

  “没做过?”他的声音冷得如坠冰窖,“我不说不代表我心里没数!你以为我不知道过去那硫酸瓶是你指使重生那女人,你差点毁了她容!现在你想怎样?毒死她,还是害死我骨肉!”

  董夏鸢心里怕极了,原来董御琛什么都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给她机会,因为她再坏,也是他妹,只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获得庇护的筹码,因为她亲母是小三,是夺去了他生母生命的小三,“我走的时候秦妃瞳没喝那碗汤的!”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起来。她不知道,这句话任谁听起来都确信那汤中有毒,董御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胸膛在剧烈起伏,“死性不改!”

  什么?董夏鸢两眼睁得大大的,无辜而不知所措,她伸手去拉他衣袖,像小时候一样,“哥……”

  “我不是你哥!我董御琛没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妹!你出去,马上,立即滚回美国,最好早我一步,若我回家还看见你和你妈在,别怪我不念旧情!”

  “你赶我走,不如干脆把我杀了好了!”她紧紧抓住董御琛的胳膊不肯放手,泪疯狂从两颊淌下,“哥……”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连肉体也开始糜烂殆尽。哥,你叫我如何是好。

  急救室的门打开,董御琛甩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去,衣服冰凉的触感在指间划过,二十年来,他呵护备至,视她如珍似宝,如今他是真的生气了。她倒在地上,尖锐的指甲刮在瓷砖的花纹,也许,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自己,真的错了。

  输液瓶一点一点地滴着,妃瞳睁开眼便见董御琛坐在床边,她转过头,“琛……”他伸手把她的秀发捋好,“我少在你身边一会也能出事,怎为人母的?”

  她就知他会怪她,“你没听过经历风雨的树苗将来更能成材。”董御琛挑眉,“你够笨了,再加上外界的阻力,我怕只会适得其反。”

  她伸手想打他,“哪有父亲这样说话的,人家都希望宝宝健健康康,哪有你整天泼冷水的。”他抓住她的手,领带弄得她颈窝很痒,“我这是激励教育,懂不?”

  “万一你儿子听了不高兴,不肯出来怎么办?”

  “他敢?”

  “他怎么……”她说不下去,董御琛吻上她的唇,缠绵悱恻,“你还真不分场合。”

  “在家也能把自己弄进医院,你非得bi我绑你在身边吗?这么黏我,该主动的时候不见你主动点。”他温暖的手伸进被窝附上她隆起的小腹,“等他平安出世,我和你一笔一笔慢慢算。”

  “算你的头?”她在他额头弹了下,董御琛瞪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董夏鸢站在门边,指甲抓在门框双肩禁不住颤抖。哥真的爱她了,那般调皮的话,温暖的手势,含情脉脉的表情,每个动作都是丈夫对妻子的疼爱。

  二十年了,他从没这般放松过,仇恨像张无形的大网,扼杀了他少年该有的快乐,余下眉心一个难解的结,而此时,他终于找到了系铃人,他唤她“老婆。”

  董夏鸢转过身,听着房间的温馨絮语,沿着墙壁慢慢蹲下来,一个人的花开,一个人幻想的爱情,在现实波涛中被无情扑灭。是花,早已经枯萎,是蜜,就此失去甜味,这点卑微的爱,夹杂着惊世骇俗天地不容的情理,是羞愧之心,是万劫不复。她无声苦笑,她不怨他,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她只是可惜,到最后,他没有信任她。

  章司炫止步在门外,咳嗽了声。董御琛坐在床沿,双腿休闲地伸长,“怎样?”

  “母子平安,吃错东西罢了。”

  “琦的鸡汁粥煮得很辛苦,我不忍拒绝。”董御琛后背徒然僵直,她扶上他手臂,“你怎么了?”

  “没事。”他低沉的声音听上来有种异样的压抑,“三十分钟后在医院门口等我,我去取车。”

  章司炫的目光放得悠远也看得透彻,董御琛走出病房门问,“鸢在哪?”他摇头,“应该是回去了,经历过这些事儿,她该长大了。”他们两人在美国陪着她下课,陪着她逛街,不仅董御琛疼她,他也把她当妹妹看待了,他的心情,他何尝不清楚。

  “不,要找到她。”董御琛冷静下来,语气很坚定,“一定要找到她,她上次割过腕,我怕她走极端。”

  因为吊了点滴的原因,妃瞳很快好起来,顾琦在旁一行鼻涕一行泪的,“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这样,赌神定剥了我皮不可……”她禁不住笑,“你啊,董御琛敢欺负你,我找他算账。”顾琦转悲为喜,挠挠短发要拉勾勾,“待会去哪,要不让琛载你一程?”

  顾琦“啊”了一声,如梦惊醒似的,“糟了糟了”,她拿起小皮包,“我把学长的厨房弄成战场,要去收拾。”她跑得像阵风,甚至妃瞳都来不及说话她已奔了出去。她微微摇了摇头,笑得很温婉,顾琦像个小太阳,总有无穷无尽的活力,去到哪里就能给哪里带来阳光。

  妃瞳走出医院门口,午后两点的阳光最毒了,光影透过繁密的枝桠照在沥青地面,把影子拉得很长。她举起手来遮着阳光,车辆来来往往,甚是喧嚣。她没有戴表,所以只能约摸估算差不多是半小时的时间,对面的交通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穿行交错的行人唯有她是唯一的静止。

  不知是不是日光太猛的缘故,她抬头望了眼太阳,竟有泪消然滑下。她想起薛东海,那是一道坎,埋在心底的最深处,每每想到他,都痛得如同切肤。大二那年,他们童心突发一起过儿童节,他牵着一大束五彩缤纷的氢气球站在斑马线与她遥遥对望,双手合在嘴旁拢成小喇叭,周围是喧嚣的汽车鸣叫,她却听清楚他说的,“我——爱——你!”

  她破涕而笑,像个傻瓜。时至今天,回忆竟未曾褪色,有一黑一白的人影站在斑马线外,因为是红灯,所以安静地等着。她认出来了,那是董御琛,她的丈夫,此生最爱的人。东海啊,覆水难收,我会假装忘了你,假装我们不曾相遇,不曾相识,不曾相爱,不曾彼此伤害,假装一切都是发生在梦境里最狗血的桥段,而后,好好过下去。

  红灯转绿,她睁开闭上片刻的双眸,微笑着朝董御琛走过去。告诉自己,每走一步,就要忘掉一年。可他的表情霎时变得惊恐,歇斯底里的狰狞,在拼命嘶喊什么。

  所有事在一刹那乱了套,身侧是一阵压迫而来的疾风,明亮的鲜黄瞬间充斥满视线,腰部猛地被人一推,后脑勺撞落地面,映入眼帘是湛蓝的天和刺眼的艳阳。

  尖叫声夹着“砰”的巨响,有嫣红的血点溅到脸上,她心率骤然失衡,脑袋恢复清明的瞬间唇色霎时苍白,刚才那瞬,那从身旁推她的人,是董夏鸢!

  卡车因急刹歪倒在路旁,斑马线上一片刺眼的血红。七纵八横的车辆被迫停下,董御琛冲上前去,抱起血肉模糊的她,“鸢!”

  “哥……”泪从眼角滑下,她颤抖地抓住他的手,原来那个梦是真的,那晚他们从马尔代夫回来,她梦见自己被一辆卡车撞飞,原来这些都是真的。

  她一定是激怒苍天了,这不|伦之恋注定无疾而终,“哥……你还……记不记得……美国……我问过……如果有天船翻了……你救她……还是我?”

  哥,那个题目你还记得吗?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拥我入怀,说是我,但你皱眉了。如其让你为难,不如,让我帮你做选择。

  “别说了,别说了!”他大喊章司炫,喉咙沙哑得不成样子。这儿离医院近,很快便见医护人员提着担架从门口跑来,董夏鸢额上、嘴角均布满血迹,可她仍要说,她怕一闭眼,就没机会了,“鸢不对……原谅我……好不好?”

  董御琛的衣襟沾满了温热的鲜血,,他看着她逐渐涣散的双瞳,不断拍打她的脸,“不要睡,鸢,听话,不要睡!”

  “那……不是……很好吗?”她被抬上担架,董御琛一路握住她的手。意识慢慢抽离,那个“手术中”的红灯越发模糊。

  妃瞳仅仅擦伤了少许,章司炫扶她起来的时候,那眼神满是哀伤,这是谁也料不到的意外,他说,“琛刚才那刻几要疯了。”

  她沿着走廊往抢救室走,这路感觉特别漫长,每走一步都特别费力,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尚未散去,她很清楚亲人离世的感觉,那是像被掏空心肺的痛。

  董御琛十指交握,低着头。她一步步朝他走近,此刻的他是静默,是沉痛,是自责,身上的斑斑血迹早已凝固成惨淡的朱红色,她蹲下来,双手托起他憔悴的脸,唤他“琛……”

  他看了她很久,焦点才慢慢聚集起来,双眼布满了血丝,隐约可见通红。董御琛突然伸手紧抓住她,仿佛要把她融进骨血里,“你不看路的,你存心bi疯我是不是?!”

  “琛……”

  “你若要我命,我给你,你把刀捅过来,我都给你好了!”他低沉的声线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妃瞳抱着他,他炽热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他覆上她的唇,用尽了生命去吻,她两行泪刷地滑下。患难当前,他们只能紧紧拥抱着彼此,确认的爱意,在苦难中渐渐磨成温润的珍珠。夕阳落下,是包裹一切的黑暗。

  手术持续进行了六小时,医生解下手套从手术室走出,“请问哪位是董小姐家属?”董御琛走过去,灯光映着他挺拔的身影格外萧条,“董小姐颅脑受到严重损伤,我们已经全力以赴救治,能不能渡过危险期还是要靠她的意志。”

  董夏鸢被转入重症监护室,二十多天来依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如此严重的创伤让医生禁不住摇头,“董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样下去,你妹妹有变成‘植物人’的可能。”

  妃瞳站在董御琛身侧,闻言抓紧了他的手,他薄唇紧抿,一直隐忍着没说话。被允许进入ICU是三天后的事,他看着昏睡的妹妹,看向站在床尾的妻子,“鸢若有事,我万死不能辞其咎!”

  “琛……”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董御琛轻抚董夏鸢的额头,“虽然小时候有病,但一直很乖,也很勤奋,如果不是我,她的人生会很顺坦。”妃瞳走过去,覆上他冰凉的手背,“她知道你原谅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董夏鸢一直在做梦,说是梦,其实更像是一帧帧的回忆。梦中是少年的他和她,背着行囊在高塔观尼亚加拉大瀑布,水流落到无数块硕大的岩石上,卷起千堆雪,她说,“哥,即使有天我们老了,也要这样并肩赏惊涛澎湃。”他说好,那时他眼眸幽黑而纯粹,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为母亲讨回公道。

  隐约中,有人为她朗读诗歌,是她最喜欢的《一棵开花的树》,那时她渐渐发现自己爱上了他,每晚吵着闹着要他念给自己听才肯安睡。那声音动听而低沉,带着年轻男人独特的磁性声音,煞是动容。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董御琛合上书扉,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妃瞳,她不用看,微笑着就能背出来,“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他一手把妻子搂进怀里,一手把掌心对在董夏鸢掌心上,“鸢,今年夏至,一起回家吧。”病床上,她的眼角渐渐流出了眼泪。

  五年后。法国,普罗旺斯。

  熏衣草迎风绽放,浓艳的色彩装饰着翠绿的山谷,微微辛辣的香味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芬芳,交织着浪漫的气息。

  “妃瞳,抱……”小男孩头戴着顶小小的平顶草帽,两个脸蛋因为炎热像苹果般红扑扑的,他伸出胖胖的手臂环在妃瞳的颈上,随后,用食指把眼皮拉下,向身后的男人做了个鬼脸。

  董御琛顿感无奈,妃瞳把孩子生出时不出他所料,当真是个儿子,可“小不懂”一点也不像她,鬼马机灵,经常被幼儿园老师投诉,没少捣蛋,没少捣乱,更可恶的是,只要他一准备说他,他能马上在三秒钟挤出了眼泪,转身就是那经典的动作,“妃瞳,抱……”

  他长得煞是可爱,两颊圆圆的,像往嘴巴两旁塞了两只红鸡蛋般,董御琛老是笑他,“你看你这样子,能当蜡笔小新胞弟了。”“小不懂”嘟起来了嘴,因为他最近迷上了咸蛋超人,“爹地是色色广志大叔。”

  “说什么了你!”董御琛拧着他的头往右转,“小小年纪学这么坏,谁教你的。”他哭着鼻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看向妃瞳,“mum,爹地打我!”

  董御琛雇了辆马车,妃瞳把“小不懂”抱在膝盖看风景,满山满野的薰衣草点缀着一切可能的地方,自行车把、牛头、屋檐、少女的裙边……“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他贴着她耳边,小手合着呼呼,“妃瞳最漂亮。”董御琛抱胸“哼”了一声,“这小子没救了。”妃瞳心里甜极了,闻言瞪了他一眼,“你羡慕不来,儿子说话可比你诚实。”

  “他这是阿谀奉承,”董御琛伸手搂住她的腰,“漂亮的话说多了就不值钱。”“小不懂”去捏他的脸,“爹地说大话,会长长鼻子的。”妃瞳枕在他肩上笑得不亦乐乎,他身上仍是那种淡淡的倨傲的香味,“我看你还说他啥都不懂?估计是胎教时教坏了。”董御琛不置可否,在那期间他抵制诱惑的免疫力不断下降,不过话说回来,这都不是因为她。

  他们随着马儿步伐的变化、路面高度和坡度的不同而微微晃动,马蹄声得得,铁轮辗过路上的砂砾发出沙沙的声音,恍若一曲怡人的老式背景音乐。

  妃瞳想起了什么,从紫色的包包里掏出手机,董御琛一下夺了过来,“怎么,又找姓吴的聊个没完?”

  “你别专横,”妃瞳倾身要取回来,他把手臂伸高,另一只手将她抱入怀,“试了那么多次,怎么还没学乖?”她伏在他怀里,清澈的眼眸眨了眨,“你还不是一样霸道,宦屿和琦都摆酒了,你还黑着脸把人家当敌人。”

  “威胁是潜在的,不警惕他蠢蠢欲动怎么办?”董御琛依旧理直气壮,她没他好气,“手机拿来,顾琦在坐月子,我们来了几天好歹也要问候问候。”

  “我来说,免得你一聊就几个小时。”她瞪他,“我哪有?”他一副我说你有就有的表情,“小不懂”百般无聊地蹲在车上,他彻底被他打情骂俏的父母忽略了。

  空气中弥漫着舒缓的薰衣草味,混合着马的体温热气、马鞍上的肥皂味、木头的油漆味格外香甜。阳光撒在花束上,泛着蓝紫的金色光彩,风起时,便像波浪般起伏。

  马车停了。“小不懂”从车上跳下来,用双手正了正帽子。妃瞳抱起他,在他脸颊亲了口,“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摆出委屈的样子,食指对着食指点着,“你们不理我。”董御琛走过去,两只大手把他抓回地上,“自己走,男人大丈夫整天要抱,成何体统。”

  妃瞳正要说话,就被他凌厉的眼神打住,董御琛穿着普罗旺斯星期天的盛装――白衬衫,白裤子,黑色细条领带,负手走在熏衣草之间,束束紫色近在咫尺,“小不懂”也学着他闲庭信步,正儿八经地迈着步子,那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背影,看上去格外滑稽,也很温馨。

  轻扬的微风在丰姿绰影中穿行,飘然而不凌乱,轻缓摇曳,层层叠叠,淡远温和的香气中,妃瞳温婉地笑了,“小不懂”还是像他多一点,那股犟脾气和俊俏的脸蛋像同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妃瞳妃瞳……”“小不懂”转身朝她招着小手,“快来呀,快来呀……”董御琛往他头上轻轻打了个爆粟,“没大没小,叫妈妈,‘妃瞳’你叫的吗?”他像只小鸟,一下子扑上去抱住妃瞳,“爹地欺负我。”董御琛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这小子怎天生那么爱告状。

  汽车缓缓停在小镇的中心广场,广场的三面摆起了摊子和桌子,还有装饰着霓虹彩灯的脚手架,撑起一个用厚木板搭起的高台。孩子们和狗儿们在人群中互相追逐,不时从桌子上偷几块方糖,顺便躲开老先生手里假装生气而挥舞着的棍子。

  妃瞳和董御琛并肩走着,“小不懂”宝石般幽黑的小眼睛眨啊眨,好奇地到处张望来往的人群,有卖瓷器和珠宝、蜂蜜和熏衣草香精油、手工编织物、明信片、加工过的皮革制品、各式各样晒干的小草药袋子的各色小铺子,卖比萨的太太格外生意兴隆。他看着那木屋上大大的雪糕模型,吞了吞口水,“妃瞳,我要吃雪糕!”

  “妈妈陪你去。”董御琛听后马上沉下脸,难得找到个独处的时间,他往儿子手里塞了大大小小的硬币,“自己去,多买两个回来。”

  “小不懂”鼓起腮帮子,用衣服兜着一堆硬币转身向着大大的雪糕店跑,那样子,可爱极了。妃瞳说他,“你看你,儿子出生前那么疼他,出生后老欺负他。”董御琛搂过她的腰,抓紧亲热的机会,“他太麻烦,弄得我整天不自在。”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怪不得‘小不懂’喜欢黏司炫还胜于黏你。”

  “要不那家伙派去了海地,我还巴不得将他寄到他家。”董御琛覆上她红润的唇,带着甜甜的果香,温柔而旖旎。

  “哇……”“小不懂”拿着一红一白两个雪糕回来,头越仰越高定睛望住,“色色老爸。”董御琛眼角瞟到他的存在,伸手捂住他眼睛,妃瞳笑了,“好了,别教坏他。”他哪肯依,沙沙的喷泉溅出晶莹剔透的水花,他攫住她的唇,吻得难分难舍。

  “小不懂”郁闷透顶了,董御琛捂住他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觉两只手上的雪糕“哗哗”融化成水流到手里。他忍不住,大声叫唤起来,“我——要——吃——雪——糕!”

  董御琛才肯放手。妃瞳蹲下来,长裙落在地上像朵明媚的桃花,“小不懂”兴高采烈地将粉红色的雪糕递给她,“草莓味的给妃瞳。”她接过来,捏捏他的小鼻子,“乖了,爹地的呢?”

  “没买。”他答得干净利落,可一转头,急得快要掉出眼泪,董御琛蹲下了,一口咬掉了牛奶雪糕的大半,只剩下个脆脆的甜筒,他委屈得不行,哇哇大叫。董御琛却笑得很开怀,“剩下一半给你。”

  后来还是妃瞳重新买了个哄他,董御琛坚持和她吃一个,那脆脆的甜筒从两边越咬越小,最后他满嘴白白的牛奶攫住她娇嫩的唇,天空湛蓝而高远,美得像个童话。

  回到租下的小木屋,脱下鞋子,石板路还散发着白日的余温。董御琛跃入漆黑清凉的水中,宛如游鱼,“小不懂”穿了条小裤子“扑通”地跟着跳下去,像个小小的深海炸弹。董御琛笑着往他身上泼水,他也不甘示弱,小手“啪啪”打着水花,妃瞳端来隔壁斯夫大叔热情送来的甜瓜,坐到泳池旁,“看你们两父子,玩了一天还不累,上来吃水果了。”

  夜空清朗,惟余点点星光。酷暑炎炎,因为身处林间而多了几分沁凉,甜瓜新鲜美味,“小不懂”吃得满嘴都是,整个头都埋了进去,董御琛在旁饮了杯睡前酒,眼里落满璀璨的光。

  灯花捻碎最后一抹月色。星光如碎,董御琛和“小不懂”在床上玩着纸牌,他总弄得儿子跳跳乍乍,“小不懂”伸手不停骚他痒,把他痒得满床打滚,笑声弥漫着整个温馨的睡房。

  妃瞳在桌上开了盏橘黄小灯,依次点开邮件,董夏鸢自那场车祸后丧失了语言能力,她在美国给他们敲字:“法国之旅还好吗?这个夏至说好了一定要来喔,大家都在等你们,当然,还有最可爱的‘小不懂’。”灾难会让人失去很多,但亦会得到很多,如今,成家立室的她沉静温和了许多,没了当初那份泼辣和执着,守着静好的岁月,一直到老。

  宦屿也有给她来信,附上他和顾琦笑得令整个盛夏失色的照片,“琦和宝宝闹个不停,家里热闹得不行,昨天她又把胡椒当盐放了,你们什么时候也来尝尝?开个玩笑,假期愉快!妃瞳,姓董的若待你不好,随时告诉我,最近公司资金充裕,正愁着没地方放。”

  她“扑哧”地笑出声来,偷看了一眼在床上打得正热的两父子,“小不懂”正用枕头蒙住他鼻子当沙包打,她点开下一封,是司炫的,“琛和我说过,找个时间一定要带你们母子去法国,我猜,七月的薰衣草,景色一定很美。海地这儿有很多穷孩子,这些天我在帮他们治病时,一次又一次想起‘小不懂’,比起他们,他真的很幸福,你们会是最好的父母,除了充裕的物资,记得要让他有颗仁爱的心。”

  妃瞳眼眸里溢满了感动,她点开最后一封信,出奇意料,竟来自董御琛的私人邮箱。她记得第一次他给她发邮件,是她向他要专访照片的时候,那一本正经坐在办公桌的样子,她到现在还留着。信的内容很简单,是今早他用手机照的全家福,“小不懂”满嘴忌廉大笑着,他和她各亲在他红扑扑的脸蛋上,生动而温馨,落款依旧简单,是一句她熟悉又陌生的西班牙文,“Tequiero.”

  她熄了灯躺上床去。“小不懂”硬要睡在他们中间。暗香浮动,草木的香气透过窗户弥漫睡房,他挽着妃瞳和董御琛手臂,精灵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你们知道来法国前一天我在幼儿园学了个什么单词吗?”

  “什么了?”妃瞳侧过身,轻抚儿子柔软的头发,温柔地问。

  “小不懂”说得大声而自豪,因为换牙的缘故发音有点别扭,却依旧清晰,“FAMILY(家庭)!”

  董御琛嗤地笑了,“认识少少还扮代表……”他满不服气,拉着他胳膊说,“爹地一定不知道它的意思,爹地一定不知道它的意思。”

  妃瞳夸他,“‘小不懂’最聪明了。”他霎时间笑得很甜,闭上眼像沉浸在甜梦之中,小小的嘴巴带着可爱的笑容夸张地开合,冒出甜滋滋一句,“FatherAndMotherIIoveYou.(爸爸妈妈我爱你。)”董御琛薄唇上翘,不知是不是遗传的关系,两父子连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取那句话的每个单词的首字母,就是FAMILY的含义。

  妃瞳看着“小不懂”那圆圆嘟起的小嘴还维持在“YOU”的姿势,却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董御琛转头看她,眼里像揉碎的银河,流转着深情而旖旎的光彩,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Tequiero的意思。

  (后记:至此,《掠》全本完。那些我们曾经以为的惨烈的青春,那些我们曾经以为的黑暗的岁月,那些我们曾经以为的委屈的事情,都在别人的故事里,成为可以原谅的故事。所有的激烈、疯狂、不甘、仇恨,在时光的磨砺中,渐渐磨砺成温润亮泽的珍珠,董御琛也好,吴宦屿也好,薛东海也好,宸儿已尽全力给出所能给的最完美的结局,希望你们可以喜欢这个故事。感谢这漫长的日子里,你们陪我度过的更文时光,谢谢你们的鲜花、礼物和留言。我会铭记在《新小说》的日子,相识是缘,认识你们,我由衷感到是荣幸,更是幸福。在五一假期里结局,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学习和工作。最后祝愿各位家庭美满,心想事成,永远快乐!)

  

继续阅读:番外:御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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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情错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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