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及桌上相谈甚欢的股东，董御琛大步走出餐厅，“你在哪？”
“我……我不知道。”夏鸢脚步飘忽，声音仓皇断续虚若浮丝，“它笑我，它们都在笑我……”她喃喃道，话到最后，竟有种凄厉的疯狂，“他们冲着我来，笑我，鄙视我，看不起我！”
董御琛皱眉，猛地用车匙扭开引擎，车子在地面划过凌厉的弧，在广阔的公路上迅速缩成一个小圆点。电话的彼端，喧闹声不绝于耳，他单手扣紧方向盘，车速表的摆针瞬间狂飙指向百多公里。
董御琛的眉心紧拧成川字型，心下越想越急，这般极端的恐慌和失态，已是多年不曾出现，心里逐渐清晰浮现的往事令他不由寒颤。他之所以对她倍加疼惜，一方面是因为他宠她，但更多原因是因为她自小心理便与常人有异。小时候她会无缘无故出现幻觉，惊呼地抱着他的脚或蹭到他怀里去，有次他还亲眼见到一贯乖巧怕事的她把刚出世的小猫用尖锐树丫捣死，那种阴暗邪气的笑容，简直与她平时的可爱黏人判若两人。
高光照射下的马路，沿途红灯绿酒，劲爆的乐声如炮弹，撞进耳膜里炸开了花。董夏鸢在鱼贯的人群堆里蹒跚着步伐，撞了好几个人后越走越靠近马路边缘，零点酒吧的英文LOGO形如雷电，猖狂的情欲广告肆无忌惮张贴在橱窗上。
正面从车走下几个笑笑说说肌肉猛男，套着或灰或红的帽，“嘿，美女。”她冷笑，眼前男人的脸容扩散而扭曲，笑容狰狞恐怖，仿佛洪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掉，她顿觉眼前昏眩，积压的郁结和着满肚烈酒在胃里翻腾燃烧，“哇”的一声呕吐物如迫不及待的火苗脱口而出，溅在猛男的身上。
“Fuckyou！”那人的五官都变形了，一把粗暴将她推到地上，扭头破口大骂。夏鸢摇晃着站起，踩着高跟鞋的脚一记踢到猛男的车身上，流线型的表面瞬间凹入，“你的车和你的人一样，令人恶心。”她扶着车窗，伸袖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嘴角。
“疯婆！”猛男冲上前圆目龇烈，抓起拳头直往她脸上揍，路边忽闯进一车，贴身的急刹把他吓得魂魄俱飞，刺眼的的强光，董御琛推开车门，一脸冰冷的凛冽隔开了几欲兵戎相见的两人。
“哥……”董夏鸢瞬间恢复清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的脸灰白如土。泡夜场的肌肉男团团围上，董御琛冷冷拨开揪着他衣领的男人，撕下支票写下一串数字，抵在那人心口。“Stayawayfrommysister！”
嘈杂而凌乱的环境，董夏鸢被董御琛拨到一旁，她听不见他究竟对那群人说了什么，只见被溅了满身的那人用手指弹了弹支票，摊开手耸了下肩膀，痞痞地吹了个口哨便扬长而去。高楼五光十色的光束颓废迷离，映在董御琛身上，竟有种难测的复杂，他转身，目光幽深地定定盯着她。
夏鸢心里疙瘩一声，唇间依然保持着娇美的笑容。她走上前慢慢挽住他手臂，眼前模糊错开的幻象渐渐清晰，心下顿觉苦涩，他，是发现了么？
“哥，你和鸢真是心灵相通。”她细微如蚊的声音带着甜甜腻如糖的欣喜，她知道只要她有危险，他就一定会出现，而她闹事，不过是想看见他。
董御琛扶住软在怀里的她，浓烈的酒气闯进鼻端，他从口袋抽出一方手帕，轻轻为她拭去嘴角的污痕，“不是叫你在家等我，有什么事非要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家？”夏鸢苦笑，晃着走了几步，高跟鞋的鞋跟因刚才那一记用力过猛早已断裂，她脚踝一扭便往下栽，董御琛眼疾手快手臂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夏鸢弯着腰，头垂着朝向地面，声音很飘忽，“要把我们兄妹俩拆散的，算是什么家！”
她忆及自己的母亲在祖先的灵位前抓住她的头发嘶喊，“世界的男人多得是，你爱谁不好，偏要爱你亲哥，孽债啊……这是上天在惩罚你，还是惩罚我？”她被母亲压着腰跪在祖先牌位前，“说！你不爱他！你不能爱他，不准爱他，这背负伦理的孽罪，遭天谴的！”
从回忆抽离，她仰起头，冰凉的手指一寸寸抚过董御琛冷峻的脸，“妈要将我们分开，我不要回去。”
“说什么胡话。”董御琛伸手脱掉她坏掉的高跟鞋，将她抱进车内，夏鸢贴着他硬朗的胸膛，也忽略了霓虹灯下他脸上的深郁之色。
夜色迷茫，房间内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董御琛把光着脚丫的她轻放到床上，掀上被角便转身离去。西装外套从后面被人轻轻扯住，只听躺着的人轻声道，“哥，像往前一样，陪我睡好不好？”
“鸢，那是十年前……”董御琛拨开她的手，却被她反手握住。
“就一晚。”
黑暗中，他沉重地合上双眸，以前她出现幻觉夜里总是在他身边置个枕头安睡，每天醒来，他总发现她紧紧抱着自己，那时年纪尚小，便觉没什么问题，此时才顿觉蹊跷，从那时开始，鸢已动了儿女心思。
董御琛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坐在床上，夏鸢娇媚蹭上去搂住他的腰，“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一起过。”随后眼里闪过一道精芒，咬牙切齿，“都是秦妃瞳在兴风作浪。”
提及妃瞳，董御琛眸色一亮，又在瞬间迅速暗了下去。漆黑中，他的瞳孔如墨，冰冷的掌心缓缓拂过她的刘海，眼神幽深难测，“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她心下一惊，眼神闪过惊恐。脑里掠过万千种疑问，开始什么，是开始爱他，还是开始喜怒不定的性情，还是重新出现……并不存在的幻觉？
董御琛的话向来很短，但却简明清晰，但这句问话，却含糊的很，似没指向却有路可循，突兀抛出，就看她心想到哪一层。
明明灭灭的光在夏鸢的美眸中闪过，丝被滑下，她撑起身子淬不及防地吻上他冰凉的薄唇，“哥，鸢爱你，从我懂得世上有爱情这回事开始就爱你。”
董御琛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声音冷冽，“我问的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陈委员私通，搅我的局？”
“我……”夏鸢手脚顿时冰冷，眼波无辜地流转，竟似有泪。你陪着我，心里想的仍是她吗？
“私挪公款的八百万，是你指使他捅出来的。”这已不是问话了，他一直知晓，只是默不作声。
心里的嫉恨在夏鸢心里抑郁成瘀伤，窒息的空气里，她朝疯狂大喊，“是我又怎样？我就是要秦妃瞳声名俱裂，要姓秦的一家倾家荡产，万劫不复；你的局，是被那狐狸精搅乱了，才看不到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