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煌煌的万家灯火。
深黑夜幕时不时炸开一道烟花，将冬日雪夜照的亮如白昼，不同的人家正上演不同的悲喜剧，有人阖家幸福，有人独坐思乡，有人正在赶赴团圆，有人正在聚少离多。
从谢识归家的阳台往外看去，可以看见一座高大的电视塔，上面巨大的LED显示屏正滚动播放着新年倒计时，距离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
谢识归做了很多菜，摆在桌上可以说是盛宴，金玉芙蓉虾、莲藕加肉、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拔丝苹果……
沈欲雪一边闻着味道一边幽怨的看着谢识归，心里再次痛恨起来自己为什么是只鬼。
谢识归笑道：“今天过年，多给你点两柱香。”
沈欲雪：“……我谢谢你啊。”
谢识归果然多点了几根，沈欲雪不住叹气，但也只得认命，突然他眼前伸来一只手，留一下一满杯的可乐后迅速抽走。
沈欲雪呆呆抬头：“？”
谢识归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随后向沈欲雪举起：“要不要一起碰个杯？”
屋里灯光很亮，清楚的映在他眼底，那光就变成了无数的小星星，他明明没有喝酒，脸颊却泛着微红，与平时沉稳可靠的谢识归，完全不一样，可不一样在哪里，沈欲雪也说不上来。
沈欲雪怔了好久，才慢慢举起酒杯。
碰——
一声轻轻的脆响。
谢识归笑起来，低头喝了一口可乐。
沈欲雪踌躇了一会儿，也低头喝了一小口，下一秒他呸呸吐了出来，他皱着一张脸：“喝到嘴里都是苦的！”
谢识归抽了一张纸，探出半个身子，轻轻给沈欲雪擦着嘴角：“我给你擦擦。”
沈欲雪等他擦完才敢动，他道：“谢谢。”
谢识归道：“没事。”
沈欲雪看着这满桌子的菜，催促道：“你快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谢识归点点头，开始动筷子夹菜，沈欲雪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吃饭。
合家团圆的年夜饭只有他们两个人，谢识归却不觉得寂寞，他时不时会悄悄抬头看一眼沈欲雪，反复确认，这个年，他不是一个人。
年夜饭结束时，窗外电视塔的新年倒计时已经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电视里放着春晚，身着礼服的主持人正在报着下一个节目，谢识归收拾了碗筷，正在厨房里洗着碗，锅里的水尚未煮沸，饺子却已经摆在了一边。
沈欲雪叫道：“好大的烟花！”
新年即将到来，激动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放起了烟花，巨大的璀璨花朵在黑色夜空中绽放，姹紫嫣红闪过一编后就化作了流星的灰烬，转瞬即逝。
谢识归在厨房里道：“等下新年倒计时结束时，会放更大更好看的，你可不要错过。”
沈欲雪道：“我绝对不会的！”
电视里春晚主持人也开始了倒计时，大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化着，沈欲雪激动不已，他跑进了厨房，对谢识归道：“快出来，咱们一起倒计时！”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让人无法拒绝。
谢识归便被他拉了出来，两个人一起站在阳台前，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五。”
新年要到了。
“四。”
应该可以许个愿望吧？
“三。”
新的一年，我希望……
“二。”
我希望谢识归无病无灾，顺遂平安，可以好好睡觉。
“一。”
刹那间，数万烟花齐放，火树银花，万紫千红，金蛇狂舞，辉煌灿烂，天空亮如白昼，犹如灿灿星海，映衬着它身后那万家的灯火，场面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谢识归转身看向自己身旁的沈欲雪，他的脸被时不时亮起的烟火而照亮，眼里盛着世间最盛大的星河，他兴奋不已，一直紧紧抓着谢识归的袖子，在耳旁叽叽喳喳。
炮竹声太大，他说了什么谢识归完全听不见，他只能默默而无声的看着沈欲雪，笑着点头。
真好啊。
谢识归转头看向那盛世烟花，心里忍不住的想，真好啊，有沈欲雪在自己身边。
烟花放了很久，沈欲雪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困意慢慢上了头，他直不住的打哈欠。
谢识归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沈欲雪使劲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清醒，他道：“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守岁。”
谢识归笑道：“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我都已经习惯了。”
说到这个，沈欲雪不由狐疑起来：“你不是说你的病好治吗，怎么这么久了，你夜里还总是不睡觉？”
谢识归一噎：“我只是睡不着。”
沈欲雪道：“你没有骗我吧……”
他抬脸看他，清淩淩的眼神里写满了单纯无知两个字，看得谢识归都有些不忍心骗他了，但……还是不行呢。
谢识归捏捏沈欲雪的脸：“没有骗你，久病成医，我的情况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好吧，说就说嘛，干嘛捏我脸。”
沈欲雪揉着自己被捏的脸，小声嘟囔着。
谢识归道：“你伸一下手。”
“怎么了？”沈欲雪有点疑惑，但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谢识归往他掌心轻轻一点：“好了。”
沈欲雪抬手一看，是一个红包。
他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你还会给我发红包！”
谢识归道：“嗯。”
沈欲雪一边拆一边说：“我以为我都这么大了，不会收到红包了，虽然我没有记忆了，但我隐约感觉，我以前是没有红包拿的。”
谢识归忍不住问：“小时候也没有吗？”
沈欲雪怔了一下，过会儿才道：“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我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统统都不知道。”
刚刚醒来那段时间，他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判官他们说的，他现在会的这些现代社会生活常识，也是跟着黑白无常一起出来时才慢慢知道的。
大概是他本来就会，对这些东西简直不用怎么理解就能明白，但在一些事情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谢识归摸摸他的头，低声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就是你，不必过分追求过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珍惜当下就好。”
沈欲雪也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人，闻言也笑了起来：“我知道的，没有记忆也好，这样就不会沉湎过去了。”
他打开了谢识归给的红包，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红钞，沈欲雪小财迷似的数了数，最后抱着红包喟叹道：“大款，收了我吧，虽然我洗衣做饭样样不会，但我可以给你暖床暖被窝。”
谢识归道：“你确定你睡过的被子是暖的？”
额……
沈欲雪无语，他又忘了自己是鬼，体温比正常人低。
谢识归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道：“不会暖床也养你。”
沈欲雪跳起来，扑进他怀里，呜呜假哭着：“你真是大好人，谢识归。”
谢识归抱着他，微微笑着。
抱够了，沈欲雪从他身上下来，走进了客厅里，电视里的春晚已经结束了，沈欲雪便把电视关了，谢识归则转身走进了厨房，重新把燃气灶打开，继续烧水准备煮饺子。
他本人其实并不是特别热衷于这些年俗，往年的春节里他都是能省就省，但突然来了一个沈欲雪，让他不得不相信起来，这世间，是真的有神明存在。
水很快开了，谢识归下了饺子，咕嘟咕嘟的热水冒着泡，饺子们也一个一个浮了上来，沈欲雪从外面走进来，正巧看见谢识归熄火装盘。
他道：“我听说过年有一种习惯，包饺子的时候在里面放一枚硬币，谁要是吃到了，来年就会走大运，发大财，你放了吗？”
谢识归点点头：“放了一个。”
沈欲雪笑道：“那你一定能走大运的。”
因为只有他一个吃饺子，那装有饺子的硬币怎么也不会落到别人碗里。
谢识归却突然一笑：“不一定。”
沈欲雪：“？”
谢识归没管沈欲雪不解的眼神，自顾自端着盘子出去了，沈欲雪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谢识归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递到了沈欲雪嘴边，还贴心道：“你咬一下就行，不要吃。”
沈欲雪乖乖照做了，他的牙齿喷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眼前一亮，应该就是那枚硬币。
谢识归望着他笑：“来年你一定会走大运的。”
沈欲雪怎么也没想到谢识归这样明目张胆的作弊，直接把带硬币的饺子挑出来让自己咬，他张了张嘴，想说感谢的话，但谢识归很有先见之明的道：“感谢我的话就不必说了，喂给你吃是我本来就打算好的。”
言外之意，就算沈欲雪没有提到那个寓意，他还是会这样做。
沈欲雪更加不知所措了，谢识归总是对他这么好，他却无以为报。
不行，他必须要报答他。
沈欲雪歪头想了好久，突然拉着谢识归道：“这样吧，要不我还是帮忙打晕你，让你睡个好觉吧？”
谢识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