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勾着半轮弯月。
星河如同被揉碎了的细沙,铺散在沉寂夜幕之上,城市灯火昼夜不熄,伴着风远远传来车子呼啸的声音,已是夜阑人静。
婆娑树影之间,掠过两道身影,一黑一白,疾速朝前头飞去,眨眼间,便来到了一栋楼外。
言曹如昨日那般来看言柏,他呆呆飘在窗外看着,言柏在那片小角落里睡着,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梦里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紧紧皱着,时不时小声呓语一下。
言曹看着他的口型,一遍一遍的对着,最终对出来了那两个字,他在叫爸爸。
他眼里血泪直流,他多想回到他身边,好好陪他,好好爱他,可惜了,他再也不能将他举高高,将他背在自己背上飞,他们已然阴阳相隔了。
他凑近了窗户,再见言柏一面,他就去找工头报仇!
他没忍住,从窗户飘了进来,用手隔空描摹着言柏的脸,工头亏心,在自己家里摆了不少驱邪的物件,他虽是厉鬼,但奈何道行太浅,他次次都被挡在门外进不去,但这次,他一定要杀了他!
言曹身上的气息一下阴冷起来,言柏像是被悸住了一样,打了个抖,下意识的把被子裹紧。
他年纪小,身体又弱,抵抗不了言曹这样的阴魂靠近,言曹慢慢飘远了一点,他之前不敢靠近的也是因为这个。
蓦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身破窗而出。
黑白无常追赶而来:“大胆言曹,死后竟多次无视吾等传唤,逗留阳界,不肯前往地府投胎轮回,你已然扰乱人间秩序,今夜吾等特缉拿你回府审判!”
言曹叫道:“你们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有没完成的心愿,等我完成自会去投胎!”
白无常谢必安道:“你意欲加害生前死仇,吾等不会坐视不管。”
说着,他便挥起哭丧棒,朝言曹身上打去。
那力量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直压的言曹动不了,眼看着就要落到他身上,言曹突然力量暴涨,旋身躲了过去,托掌运气反击了回去。
黑无常范无救闪身挡到了谢必安身前,一掌打了过去,空气像是炸裂了一般,强大的气流层层荡开。
等四周平静下来,言曹已经不见了鬼影。
谢必安与范无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不妙,言曹身上突然爆出的力量根本不像他这个级别的厉鬼应该拥有的,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走,去谈景福家!”
谈景富就是那个拖欠言曹工资的工头,谢必安一挥袖,与范无救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即便已是深夜,谈景福家里也仍旧灯火通明,他今日又包了一个工地,心里高兴,便大请自己兄弟喝酒,喝到现在,酒局也差不多散了,席上还剩下的只有他一个一起打牌的兄弟了。
他牌友点了根烟,略显惆怅的道:“哥,兄弟我是真走投无路了。”
谈景福皱眉:“你又输牌了?还是又去赌了?”
牌友道:“我……我两个都有,哥,求你借兄弟点钱,应应急,我实在没办法了,收债的都找上我老婆孩子了,他们说我要是再不还钱,就用我老婆来抵债……”
说到最后,他声音都发起了抖。
谈景福怒道:“我上次借了你十万,连工友的工钱都拖着没发,你答应的好好的说不会再去堵了,结果又给我玩这出!这回,我说什么也不借!”
牌友直接跪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声泪俱下:“哥,真的只有你能救我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保证不会再去赌了,求求你帮帮我!”
谈景福狠心推开了他,走到阳台去抽烟:“这事我真没法帮你,我自己也是焦头烂额,之前工地那边出了事,有个工友为了跟我讨工钱死了,我怎么也得想办法这事遮掩过去。”
言曹找来时,正好听见了谈景福的话,他本就带着怒火,闻言身上阴气瞬间又涨了一倍。
“怎么突然凉飕飕的?”
谈景福摸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小声道。
牌友还在哀求:“哥,你要是不帮我,兄弟我这回就是真的要死了,哥!”
谈景福叹了口气:“你让我好好想想,这回你要多少?”
牌友赶紧道:“这次要的不多,就15万,这15万还完,讨债的不会来了,到时候我就是给哥你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谈景福道:“15万!我没有那么钱!我上回才刚刚给你还完10万,这回你又欠了15万!不管你说什么也不借!”
牌友还想再说什么,目光突然看见了窗户,他惊恐的连连后退:“哥……你快看你窗户!”
“怎么了?”谈景福叼着烟,不耐烦的转身。
一声巨响,透明玻璃犹如烟花四处炸开,谈景福躲闪不及,被玻璃渣子溅了一身,一抬手,他身上已经划出了数道细口子,但他无瑕顾及这些了,窗外的那道鬼影让他心惊胆裂!
言曹终于打破了这屋里禁制,下一刻就冲了进来,他直接掐住了谈景福的脖子,把人高高举了起来。
“谈景福,你害的我好惨!”
他眼中血泪直流,哑着嗓子吼道。
谈景福拼命挣扎,双腿在空中使劲倒腾,两只眼不停的翻出眼白,脸憋的青紫。
他兄弟举起酒瓶就砸了过来:“放开我大哥!”
言曹冷笑:“没想到谈景福这样的人还有你这么个兄弟担心他,他凭什么,他不配!”
言曹不躲不闪,任由酒瓶子砸自己身上,见言曹还不放开谈景福,他兄弟又抄起椅子,砸了过来。
这动静惊到了谈景福在卧室休息的妻女,她们打开门一看,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谈景福的小女儿大声哭了起来:“爸爸!”
言曹看见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凭什么只有自己儿子要承受这种苦,他要让谈景福的家人也尝尝!
他顿时加重了手中力道,就在谈景福即将被他捏断喉骨时,黑白无常来了。
范无救一棒子打在了言曹的手上,如烈阳灼热般的剧痛瞬间遍布了全身,言曹逼不得已,松开了谈景福。
谈景福落到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呛咳着,他的兄弟与妻女赶紧上前,把他拉到了一边,他妻子想要报警,却被谈景福阻止了。
“不……咳咳咳咳,不要报警,那是鬼来找我报仇了……”
“什么!”
妻子惊骇回头,可哪里还有什么黑白无常与言曹呢?
*
“言曹,你身为厉鬼,出手伤人,简直罪加一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与吾等前去见判官大人!”
言曹见势不好,转身就逃了,这次黑白无常早有准备,直逼的他无处可逃。
谢必安道:“吾等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若乖乖就范,吾等必不会伤你!”
言曹吼道:“就差一点,我就能成功杀掉他了!都是你们非要来阻止!”
范无救道:“你已经酿下了大错,又何苦再造杀孽?”
言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心一横,使出全部力量,一掌打在了黑白无常布的法阵上,法术波纹一圈圈荡开,他大喜过望,又是一掌,黑白无常劝道:“你这是在自找死路!如此这般消耗下去,你很快就会魂飞魄散的!”
他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禁术,如此强大的力量绝不是他一个新死的厉鬼所能有的!
言曹道:“被你们抓回去不也一样?什么投胎转世,我根本不在乎!”
他见法阵有机可趁,言曹一个闪身,钻进裂缝之中逃之夭夭。
谢必安对范无救道:“他身上力量来的奇怪,得把他生捉回去带给判官大人好好问讯!”
范无救点点头:“我们追!”
言曹逃的匆忙,不知不觉又逃回了自己生前的家,他看着熟睡的言柏,心里满是悲痛,一个声音不停的在他脑海里浮现:“带走他,带走他……你不是害怕他自己一个人活的孤苦伶仃吗,正好一起带走他,你们父子两个在地下还可以幸福的相聚,也不用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了,不是吗?”
那声音像是把钩子,钩得言曹失了志,他呆呆伸出手,慢慢掐住了言柏的脖子:“带走你,带走你……”
他絮絮重复着,脑子已经被带他走的念头冲昏了。
言柏感觉到不适,忍不住咳了起来,怎么呼吸越来越艰难了?
他眼皮挣扎着,眼看着就要醒来,言曹心一狠,直接下了死手!
言柏终于醒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团漆黑,想哭,但又哭不出来,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你在干什么!”
沈欲雪劈手挥了过去,狠狠给了言曹一下。
言曹没有防备,忍不住松了手,言柏得了救,一边急促呼吸着一边小声哭了起来。
言曹的神志没有完全清醒,他满脑子都是带言柏一起走,他又要去抓言柏,却被沈欲雪挡在了前头。
沈欲雪力量有点弱,面对失智暴走的言曹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他不能放任着不管,还是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