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归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努力把伞举高,将自己也遮进了伞下的阴凉里,他这才回神。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医院?”
谢识归接过沈欲雪的伞,及时解救了他的胳膊。
沈欲雪一边暗暗跟他比着个子,一边道:“我去你家了,但你不在,我就顺着你的气息找了过来。”
沈欲雪比了半天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踮脚还是比谢识归矮了个头,不由有些泄气。
谢识归假装没发现,一手拿着药跟伞,一手拉住了沈欲雪:“你不能晒太阳,往里面靠靠。”
沈欲雪依言,靠近了谢识归。
他是鬼,体温长年冰冷,不感觉热,靠近了还有给别人降温的奇效,沈欲雪反客为主,抓住了谢识归的手腕。
“给你降降温,要好好感谢我哦!”
谢识归怔怔:“谢谢。”
他带着沈欲雪去了医院附近的超市,囤了半个月的食物后这才带着他回家。
谢识归习惯了离群索居,他不适合与过多人社交,单单是站在人群里,就已经让他开始产生溺水般的窒息感了。
谢识归进门就给沈欲雪打开了电视,沈欲雪趴在沙发上,疯狂按着游戏手柄,谢识归则进了卧室里,开始工作。
他打开电脑,拿出了数位板,继续他中断了很久的画。
因为病情,他无法进行正常的坐班工作,幸而还算有些绘画天赋,能够在家接点游戏公司的美术外包,但有时就像这样的约稿,他也会因为病情发作而搞砸。
距离截稿日期已经没剩几天了,谢识归加班加点的画着,沈欲雪自己打了会儿游戏,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他赤脚下了沙发,走进卧室里,想看看谢识归在干什么。
当他发现谢识归是在画画时,又轻手轻脚的出来了。
他重新躺回了沙发上,无聊的胡思乱想着,没想到谢识归还会画画,改天是不是可以请他给自己画一张呢?
毕竟他是个鬼,虽能显形,但手机却无法捕捉到,万一哪天他魂飞魄散了,连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都没有。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沈欲雪跑去开了门,果然是林捷与言柏来了。
他热情道:“快进来。”
“谢谢。”林捷略显拘谨的道谢。
沈欲雪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去厨房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果汁,这是谢识归特意给他们准备的,不论是沈欲雪还是谢识归,都不太爱喝橙汁,但两个小孩却很喜欢,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
沈欲雪道:“你们是来换药的吧,谢哥哥现在在工作,你们在这坐一会儿等他好不好?”
林捷点点头:“好。”
两人一鬼并排无声坐着。
许久,言柏小声问林捷:“你爸爸昨天是不是又打你了?”
林捷道:“我没事,不要担心我。”
言柏很自责:“都怪我,要是我让你早点回家就好了,就不会被你爸爸发现你还在跟我玩了。”
沈欲雪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呀?”
言柏道:“林捷爸爸不喜欢林捷跟我玩,昨晚我非得让他陪我在外面留到很晚,被他爸爸看见了,他爸爸很生气,把他抓了回去,都是我太任性了……”
林捷安慰道:“我爸爸就那样,你别自责。”
沈欲雪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静的看着,他们就像两只受了伤的小兽,抱团互相舔舐着伤口。
没一会儿谢识归就出来了,看见林捷跟言柏又转身进去把药箱拿了出来,他拉起言柏的袖子,小心把他臂上缠着的纱布给拆开。
沈欲雪在一旁道:“林捷昨晚也挨打了,你一会儿也给他看看吧。”
谢识归点点头:“好。”
言柏的伤经过处理,终于是没在恶化了,比初见那触目惊心的样子好了太多,谢识归重新将伤口系好,转头问林捷哪里受了伤。
林捷拉高裤腿,指着膝盖上的一大片青淤,道:“这里。”
昨晚他在地上跪了很久,地板又硬又凉,等爸爸让他起来时,他的双腿都在发抖。
谢识归拿出红花油,在手心搓热,慢慢给他按着,很疼,但还可以忍受,林捷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
“好了。”谢识归见差不多了,便收回了手。
两个小孩齐齐感谢道:“谢谢大哥哥!”
谢识归笑了,挨个揉揉他们的头:“没事。”
林捷道:“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大哥哥们再见。”
“再见。”谢识归看着他们跑了出去。
沈欲雪也笑着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他不禁道:“小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的,等他们长大了,会发现成年人的世界更辛苦,童年就应该再甜点,可惜,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
谢识归很赞同他这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却要用一生治愈童年。
沈欲雪转头问道:“你的工作做完了?”
谢识归摇摇头:“还没有,我出来喝水。”
沈欲雪哦了一声,谢识归摸摸他的头,“等我赶完稿再来陪你打游戏。”
沈欲雪贴心道:“没关系,你去吧,我自己玩也可以的。”
谢识归点头,他喝了水,转身又回了卧室,继续赶画稿,沈欲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谢识归画完了人物立绘最后一点收尾,将文件打包好发送给自己的金主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关掉电脑,发现手边有一杯已经凉掉了的牛奶,是沈欲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给他送的。
他看着那杯奶,心里微暖,一饮而尽后拿着空杯子走了出去。
电视上的游戏还停留在开始页面,游戏音效被关到最小声,沈欲雪趴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的手柄也掉在了地上。
不知不觉,已经日暮西山。
晚霞从阳台照耀进来,橙黄的光落满了客厅,傍晚的微风总带着特殊的情怀,喜欢不经意吹过某个人的鬓边,沈欲雪沉眠在落日余晖里,侧颜镀上暖光,美好的不真实。
谢识归忍不住走过去,想要去触碰一下他的手,想再次确定他是存在的。
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熟悉的冰凉触感让他乱跳的心安定下来,他坐在了沙发边,有点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沈欲雪却醒了,迷迷糊糊的问着:“几点了,可以开饭了吗?”
谢识归松开他的手,说:“对不起,我工作太投入了,都忘记给你准备午饭了。”
沈欲雪难得严肃起来:“我是鬼,吃不吃都没什么,但你是人,再拼也要好好吃饭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也不按时吃药,说什么积极治病也是骗鬼的吧!”
他鼓着小脸,认真批评,谢识归却忍不住笑了,这让沈欲雪觉得他还不能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张牙舞爪的就扑过去,想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谢识归接住了沈欲雪,任由他把自己扑倒在沙发上,也不反抗,只小心护着他不让他掉下去。
沈欲雪捏着谢识归的脸,一本正经的教育着他要按时吃饭云云,闹够了,想起身开溜,却一下被谢识归反客为主的压在了身下,他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推推谢识归:“干什么,别那么小气嘛?”
谢识归道:“你刚刚捏我脸时也不见半点心虚,现在怎么怕了?”
沈欲雪也不知道,刚刚不觉得如何,现在被人压在了身下,才顿觉这姿势有多暧昧,他眼神乱飘,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谢识归。
谢识归道:“你捏了我这么久,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才行。”
说着,也上手捏沈欲雪的脸。
沈欲雪被迫做了许多搞怪的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直到谢识归心满意足才放开他。
沈欲雪像个受了惊的兔子,一下跳到了沙发另一边,揉着脸控诉道:“我都没有那么过分,你太过分了!”
谢识归道:“所以说叫连本带利啊。”
沈欲雪蔫了,小声愤愤不平的说着过分,谢识归笑了一会儿,站起身,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沈欲雪记吃不记打,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他走进了厨房里,在一边看着谢识归做饭。
他虽然不能真正吃到,但单单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谢识归简单炒了一个菜,煮粥时发现他还买了红豆,便放了一点,沈欲雪跟个监工似的,背着手在他后面走来走去,不住道:“你这荤素搭配不行啊,全是青菜,要多吃肉!”
谢识归道:“我自己一个人,做多了也吃不完,还是算了。”
沈欲雪叹了口气:“要是我是人就好了,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食,我却不能吃,想想就难过。”
谢识归将饭菜端上桌,又给他插好了线香点上,一人一鬼和谐的吃着晚饭。
沈欲雪道:“今天晚上我不能陪你了。”
谢识归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接着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怎么了?”
沈欲雪道:“今晚黑白无常要去抓捕言柏爸爸了,我担心言柏会出事,想去他那里看看。”
谢识归心里那莫名的紧张被轻拿轻放:“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