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暴雨突至。
刚开始只是蒙蒙细雨，接着越来越大，整个城市都在水雾笼罩着，似乎人在任何地方都无法抵御这份湿气。
回安城的车票今天已经没有了，最早的一趟是明天上午，看来她们得在长临市过一夜了。吴念预约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和张晓帆打车过去。
下班高峰期还未过，又是下雨，整个城市都拥堵着，天越来越黑，雨水倒影着车灯的光芒，车窗上的雨滴印着路灯的光，黑暗和光亮在这个城市不断交错着。
车子停了走，走了停，灯光迷蒙着，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前面是步行街，你们得下车走过去。”司机师傅突然回头看向两人。
“谢谢，那麻烦把我们放在前面的那个商店门口。”
吴念和张晓帆走下车，快步冲进旁边的商店买伞。
店铺老板嗑着瓜子，看到吴念他们在伞架前挑选，漫不经心道：“只剩一把了，十五块钱。”
吴念拿出手机转账，张晓帆却突然回头看了眼门口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从下车那刻起，她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看着她们。
“转过去了，谢谢老板。”
“我们走吧。”吴念的话打断了张晓帆的思绪。
吴念撑起伞，张晓帆伸手挎着吴念的胳膊。伞不大，两人蜷缩在伞里，走向了雨中。雨水急急地拍打着雨伞，发出接连不断的闷声。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张晓帆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怎么了？”吴念问。
“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吴念回头看去，只见步行街上，有人小跑着躲雨，有人打着伞快步行驶在路上，雨水在被灯光照得五彩斑斓的地上和五颜六色的伞上飞溅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在注意她们。
“可能是我看错了。”张晓帆说着继续往前走，却忍不住又回了头。
可能是错觉吧，张晓帆自我安慰道。
两人来到了酒店门口，吴念收起伞，和张晓帆一起走进酒店。
伞放在门口，残留的雨滴缓慢滴落着。
黑暗中，一把黑色的伞缓缓抬起，伞下，一双眼睛正盯着酒店的方向。
“二位的房间在605，这是房卡。”前台笑着交出房卡。
“请问你们餐厅营业到几点？”吴念问。
“餐厅营业到十点，在一楼，左拐直走就是了。”前台礼貌地说道。
“谢谢。”
“不客气，祝二位入住愉快。”
吴念和张晓帆来到房间，张晓帆先去洗澡，吴念打电话给Eris。
“帮我查一个人，信息发你了。”
“姐，你最近是不是改行了？不当记者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查的东西也太多了，我都怀疑你当特工去了？”对方笑问。
“废话少说，钱又不会少你的。”
挂了电话，吴念坐在思考着张红芝今天的话。张红芝并没有去找李妮子，但李大强去打听了李妮子的事，他一定知道什么，想要继续查下去，必须见到这个李大强。
吴念正在思考，张晓帆已经洗澡出来了。
“我洗好了，你快去洗吧。洗个热水澡，防止感冒。”
吴念走进浴室，浴室里雾气氤氲，暖暖的。
吴念却把放水的把手扭向冷水那一边，冰冷的水冲了下来，吴念觉得一阵凉意，这份凉意却给了她一种清醒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秦斌告诉自己，他这些年也只洗冷水澡，因为人被水蒸气包裹时，身体放松，会产生半梦半醒的幻觉。他们都在逃避噩梦，哪怕牺牲了温暖。
吴念洗完冷水澡走出来，和张晓帆径直奔向一楼的餐厅。
吴念点了一桌子美味，说是弥补张晓帆之前吃噎着了的那顿。
张晓帆掰着螃蟹，发现吴念一直在盯着手机。
“工作的事吗？”张晓帆一边问着，一边用勺子挖出一块蟹膏递给吴念。
吴念一边吃下蟹膏，一边含糊不清说着：“不……不是工作的事，我找朋友帮我打听一下这个李大强。”
“对了，吴念，你为什么会当记者啊？”张晓帆突然问道。
吴念想了想，说道：“跟你当作家一样啊。”
张晓帆沉默了一下：“那我懂了。”
很多人问过吴念这个问题，吴念都回答不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回答，也是第一次有人明白她的回答。因为很多时候，问题的答案是很难描述清楚的。
为什么当记者？为什么这么拼？她想说是为了真相，但她的真相不是为了那种世俗意义的正义，对真相的执着也不是那种想被夸赞的品质，而是为了赎罪去追寻的真相。因为内心缺少一个真相，所以拼命用无数真相来填满。
这种感觉，别人是不会懂的，但是她想，张晓帆是懂的。
能被理解的感觉，真好。
两人吃喝喝足后，走出了酒店餐厅。餐厅在一楼，回房间需要去乘大厅的电梯。张晓帆刚走出大厅，看到酒店外有人撑着一把伞站在对面。
雨那么大，他却停在雨中，一动不动。
“怎么了？”吴念走出来问道。
张晓帆伸手指向门口的方向，那把黑色的伞已经不见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张晓帆走进电梯，脑海里却还是那双眼睛。真的是她看错了吗？
入夜，张晓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忍不住起身，来到窗边。
窗帘紧闭着，她打开窗帘一角，看向窗外。雨还在下着，店铺门口的霓虹灯和它们的倒影一起闪烁着，没有行人来往，步行街已经陷入一片寂静。
“怎么还不睡？”身后传来吴念的声音。
张晓帆回头，发现吴念已经起身了。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没睡着。”
吴念说着，来到了窗边，和张晓帆一起看向窗外。
“我在安城的时候，接到过一个骚扰电话，那天过后，总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靠在酒店附近，我以为对方已经罢休了，没想到他跟到了这里。”
张晓帆诧异地看着吴念：“为什么要跟踪你？”
“那个人的口音是东村人，所以我怀疑，跟妮子的事有关。”吴念答。
“你是说……这个人跟踪我们，是怕我们调查出真相？”
“或许等我们找到苏大强，问问是谁让他找的张红芝，就有答案了。早点睡吧，他跟着我们，至少表示我们离答案更近了。”吴念宽慰张晓帆道。
张晓帆点点头，拉上窗帘，也回到了床上。
“啊！”吴念突然一声尖叫。
“怎么了！”张晓帆吓得起身，看向吴念的方向。
“蟑……蟑螂。”吴念指着桌子上一个爬行的黑点，吓得蜷缩在一起。
张晓帆小心翼翼抽出几张纸巾叠在一起，靠近蟑螂，盖住蟑螂，然后抓起纸巾去了洗手巾。
吴念听到洗手间里冲马桶的声音，然后是张晓帆洗手的声音。
“没事了。”张晓帆擦着手走出来。“你怕蟑螂啊？”
“其实还行……就是那只蟑螂有点大。”吴念嘴硬。其实她自小就怕这些小东西，蟑螂、毛毛虫，都是她的天敌。
“哎呀，你后面还有一只……”张晓帆故意道。
吴念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躲在张晓帆身后，却听到张晓帆大笑出声，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好了，早点睡吧。有我呢，我可是蟑螂杀手，有我在，蟑螂不敢靠近你的。”张晓帆笑道。
吴念和张晓帆一起谁在双人床上，吴念的手死死抓住张晓帆的胳膊，半晌才慢慢放开。
屋子寂静，窗外的雨也似乎已经停了。
“吴念。”张晓帆突然轻声道。
“嗯？”吴念侧过身，看向张晓帆。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对吧？”
“嗯，会的。”
一定会的。
雨后，日出。
高铁行驶飞快旷野上，正是日出时分，窗外举目望去，山野都是干净清爽的，金灿灿的阳光泼洒着世界的每个角落，似乎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希望。
吴念和张晓帆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朝阳。
吴念带上耳机，播放出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把一个耳机递给张晓帆。
歌声轻柔，高铁轻微晃动着，时间似乎也缓了下来。
景色这么美，音乐这么舒缓，好像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希望一样，好像所有的不堪都被掩盖，所有的难过都会被消弭。
吴念的手机突然亮起，是Eris的电话，看来有消息了。
Eris的信息向来很快，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有消息。
“姐，你要找的这个人是谁啊？我查了一晚上，都没查到这个人。”
“怎么？还有你查不到的人啊？”吴念皱眉。
“我Eris不敢说全世界，至少在全中国，我想查谁都能查到，除非他不在这个社会上。这个人……你确定信息没错？那我这次真的尽力了。”
“没事，我再想想办法吧。”
吴念挂了电话，和Eris合作多年，知道他的实力。
连他都查不到，难道这个李大强真的凭空消失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