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烧烤摊,灯光昏黄,飞虫缠绕。
“你是说,那封信是一个交警写的,说秦斌当年父母的车祸有问题?”张晓帆一脸诧异。
“对,他还说,文洪山给了他一笔钱,他当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觉得反正受害者家属也不追究了,就这么算了吧。”
信的最后说,十多年过去了,他心里一直不安,这件事纠缠着他,如今他癌症晚期,没有几天了,觉得死之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如果秦斌有时间,可以于五号来市中心医院的304病房看他,他会把他调查的结果告诉秦斌。
五号,就是秦斌死亡的那一天……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斌的死到底和这封信有什么关系?
“你怀疑是文洪山为了给儿子报仇杀死了秦斌?”张晓帆问。
吴念没有说话,低头沉思着。
“可是,我觉得文洪山既然敢把秦斌害死自己弟弟的事情告诉你,就表示他不会是凶手,哪有凶手把自己的杀人动机说出来的?”张晓帆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吴念摇头,文洪山这个人,比他们想像得都有城府得多。但张晓帆的问题提醒了她,文洪山把那件事告诉她,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吴念,你想去见那个交警?”张晓帆问。
“嗯。”吴念点了点头。
“我陪你去吧,明天几点?”张晓帆道。
“不用,人太多我怕他会起芥蒂。我自己去吧。”吴念道。
“好,那我手机随时保持通话状态,有任何事你给我打电话。”张晓帆担心道。
“放心吧。”
吴念喝完了杯中的果汁,放下了空杯子。
明天,或许明天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一定会的,对吧?秦斌。
夜深了,屋内寂静。
文洪山缓缓放下酒杯,准备回卧室休息。此时手机突然响起,文洪山瞥了眼手机上的来电号码,是个陌生电话。
文洪山皱眉,挂掉电话,那个陌生电话又打了过来。
文洪山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谁啊?”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咳嗽声。
“咳咳……文洪山,好久不见啊。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啊。”
那个声音很沙哑,文洪山一时无法辨别是谁,习惯了谨慎的他没有再说话,等待着对方说出更多的信息。
“文洪山,给我一千万,现金。不然,我就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文洪山握紧了手机,他突然想起来对方是谁了!那个人竟然出来了。果然,当初的事,还是他心软了,如今才留下了祸根。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一切都断干净。
当时,是文洪山被父亲接到秦家后不久,那是他一生中最难的日子。
那段日子,文洪山觉得自己的压力全部来自那个继母。他最怕的人不是总对自己严苛的父亲,而是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的继母,继母对他不差,但文洪山人在屋檐下,总觉得这份客气充满了敌意。
那天,他因为一些事,不得已转移了公司的一笔帐,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甚至觉得就算被公司的人发现,告诉了父亲,父亲最多骂他几句,也不会开除自己或者让给自己滚回东村。
但是几天后,文洪山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父亲出去开会了,继母趁着父亲不在,单独叫住了他。
那天,继母支走了家里的保姆,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洪山,我听公司财务说,最近公司的帐出了点小问题……”继母喝着茶,一如既往的文雅。那是养尊处优多年才能在举手投足间透露的文雅,是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东西。
文洪山脸顿时涨得通红,意识到有人给继母告状了。
“阿姨,您听我解释……”
“洪山,你别紧张,我不是责怪你,我是怕你出了什么事,不好意思跟我们说。这次的事我就当不知道,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你爸说,或者跟我说也行,毕竟我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了,有事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继母越温柔,文洪山越觉得这份温柔有鬼。继母知道自己动了公帐的钱,会不会送自己去坐牢?继母的这番话,究竟是威胁,还是逼着他主动离开这个家?
一份恶意再次从文洪山的身体里涌出,无法抑制。
几天后,继母在去参加同学聚会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那天原本是继母独自出行,但父亲因为顺路,便搭了继母开的车,他也于当晚,久治无效,去世了。
人心狠一次后,常常会心软一次,而这一次心软,常常会带来祸端。
这个道理,是文洪山后来才懂的,懂得有点晚了,但好像也不算太晚。
文洪山挂了电话,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次日。
张晓帆拉开窗帘,是个阴天。她刚准备洗漱,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她差点忘了,母亲昨天给她打电话说今天要来看房。
张晓帆换好衣服,打开门,发现门口除了母亲,还有弟弟和一个女孩。
张晓帆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关系没那么亲,她一直在住宿学校,偶尔放假回家也是自己住在这个奶奶留下的房子里,和弟弟从未单独见面,这个女孩她更是没见过,应该是弟弟的女朋友吧。
她以为母亲是带中介来看房子,看样子不是。
“姐。”弟弟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跟女生说,“这是雯雯,雯雯,叫姐。”
这个叫雯雯的女生扫视了一下张晓帆,这才不情愿道:“姐。”
“姐,我们没打扰到你吧?”弟弟道,语气礼貌而疏离。
“打扰什么?这个破房子,最近连个要来看房的都没有!”母亲不满道。
母亲说罢,一脸讨好地看着未来的儿媳妇:“雯雯,妈本来说这个房子卖掉了给你们凑个首付,你们看这也卖不掉,要不你们先住这里,等房子卖了你们再换。”
“这个地段那么骗,又这么小,而且……”那个叫雯雯的女生看了眼张晓帆。
“没事,她到时候会搬出去的,是吧,晓帆?”母亲道。
张晓帆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母亲一家人在那里商易自己房子的归属问题。
“那房本呢?”雯雯问道。
母亲看未来儿媳妇这么问,就知道有戏,忙问道:“房本肯定写你和小刚的名字啊,我们明天就可以去办手续。晓帆,你没问题吧?”
母亲说着,看了眼张晓帆。
张晓帆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没问题,我看问题大了!”
张晓帆回头,发现竟然是李大强站在门口。
“强叔,你怎么……”张晓帆一脸诧异。
“晓帆侄女,叔昨天刚出狱,跟村里人打听到你住在这里,就想着来打声招呼,看你有客人我就在门口等着,谁知道我越听越气!侄女啊,这是我干娘留给你的房子对吧?那就是你张家的房子!凭什么给别人!”
李大强说着,瞪了眼张晓帆的母亲。
“你是……李大强?”母亲诧异地看着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在东村,谁不知道李大强,那可是出了名的混混,谁敢惹他!她在东村的时候,可都是躲着这个人的。
“我说,你都改嫁了,还盯着我干娘的东西呢?觉得我侄女没人撑腰是吧?我告诉你,现在有了!以后我李大强给她撑腰!”李大强说着,拍了拍胸脯。
弟弟和那个雯雯也被李大强的样子吓到了,又听到他是“刚出狱”,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纷纷躲在母亲身后。
“李大强,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女儿自愿把房子给我,怎么了?我生了她,她就该管我!”母亲不想在未来儿媳面前露怯,强撑着大声道。
“哟,我可听说晓帆是我干娘一手带大的,关你一个外人屁事!”
“我……”母亲语塞,看向张晓帆,“张晓帆,你说,你是不是自愿的?”
“就是,侄女,别怕,叔给你撑腰呢。”
张晓帆看了眼张晓帆,又看着母亲和弟弟这一家人,鼓起勇气道:“这是我奶奶留给的东西,我确实不想给别人。”
“你……”母亲没想到自己向来听话的女儿第一次反驳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姨,要不算了吧?这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我们就算住进来,也不安心啊。”雯雯突然小声道,她说的不安心,当然指的是怕别这个刚出狱的人日后找他们麻烦。
“是啊,妈。”弟弟也附和道。
“要不是你爸不争气赚不了钱,要不是你着急结婚,你以为我愿意啊!”母亲说着,拽着弟弟的耳朵就要走。
“疼,妈,疼……”
弟弟一边叫唤着一边离开,那个叫雯雯的女生也赶紧小跑着跟着。
屋子里瞬间沉默了起来,李大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侄女,叔没给你惹麻烦吧?”
“没有,强叔,是我要谢谢你。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行,我这也渴了。”
张晓帆倒了杯水回来,看到李大强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晓帆侄女,我本来说想给你提前打个电话,也没你手机号。这样,你记下我电话,有啥事给我打电话,我就不在你家呆了,虽说神婆是我干娘,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一个大男人来你一个女生家里,被误会就不好了。”
“好。”张晓帆拿出手机,记下了李大强的电话。
“哎哟,你说我差点把正事忘了。你还记得上次来看我,说我干娘让我干点正事,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我决定创业!”李大强道。
“创业?强叔,你哪里来的钱啊?”张晓帆担心道。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放心,叔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有个人欠我一大笔钱,我今天就要去要回来!”李大强说着,眼神中突然透露出一丝凶狠。
“强叔,你先喝水。”
李大强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喝饱了。那我先走了,晓帆侄女,有啥事别自己扛,记得给叔打电话知道吗?”
“嗯。”
张晓帆把李大强送到门口,这才回来。
她刚关上门,突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老式手机。李大强把手机落在这了。
张晓帆拿起手机追出去,李大强已经不见了。
此时,一条短信发了进来:“我马上到。”
张晓帆不小心碰到了屏幕,点开了短信,发现李大强曾给这个电话发过一个短信,留下了一个地址。
张晓帆想起李大强今天那个表情,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张晓帆拿着手机,迅速冲出小区门,伸手拦住了一辆车。
“师父,我给你开导航……”
文洪山站在郊外,一处烂尾楼的角落,看着远处。今天是阴天,举目望去,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他喜欢阴天,阴天给人安全感。
文洪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回头看到李大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文洪山,好久不见啊。”李大强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身西装革履的文洪山。看来他越混越好了。是啊,像他这么没有良心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成功什么都能做,混得好也是预料之中。
“李大强?你不会越狱了吧?我劝你……”文洪山皱眉道。
李大强不耐烦地打断文洪山:“怎么?你就认定我这辈子出不来了是吧?当初我进去是你点的我,也是你买通了那些人,让他们不断找我的事,让我的刑期一增再增,一直在里面出不去,对吧?”
文洪山一愣,忙道:“你误会了,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但当年的事,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有没有误会,你文洪山比谁都清楚吧?别跟我假惺惺的了!我被关了十年,整整十年啊!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赔偿我?”李大强说着,靠近了文洪山。
“你想干什么!”文洪山后退了一步。
“我电话里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一千万!你不会没带吧?”
“我没这么钱,你缓我几天,行吗?”
“没钱?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啊。”李大强冷笑。
是耳熟,因为这样的对话,在十几年前,不止一次发生在他们俩之间。
十几年前,文洪山刚在城里站稳脚跟,李大强突然来找自己,说自己赌博输了,需要借一笔钱,文洪山那会没钱,是真的没钱,他每个月只能拿固定工资,人屋檐下,在家要看继母脸色,在公司还要被公司的其他人瞧不起。
“文洪山,你出息了,就不记得你自己做的那些事了?你记不记得有次你喝多了,强奸了那个活寡妇的事?还有……”
“李大强,你别胡说!”
“我胡说?那你说我把这些事告诉你公司那些人听听,或者,我直接去报警,让警察看看是不是我胡说?”李大强威胁道。
文洪山立刻怂了:“你……你要多少钱?”
“不多,三十万,我想对于你来说,是九牛一毛吧?”
“我……我没这么多。”
“我给你一周时间,要么见钱,要么……你看着办。”
文洪山不得已从公司的账户上转走了三十万,给了李大强。
就是这笔钱,让继母发现了,所以文洪山不得已……对继母的车子做了手脚,害死了继母和父亲。
继母和父亲去世后,文洪山继承了公司,李大强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他变本加厉地管文洪山要钱,文洪山没有办法,只好把他赌博的地方点了。
是自己当初太仁慈了,当初就该找个人,结果了他。不过,现在也不晚。
“文洪山,你想清楚了吗?想清楚,赶紧让人把钱送过来,我这次可不会给你这么多时间了。”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你先抽根烟,歇一歇。”
文洪山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李大强。
李大强叼起烟:“火呢?”
文洪山忙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李大强点了火。
“快点打!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着。”
文洪山假装去打电话,看到李大强点了根烟,站在烂尾楼旁边。
李大强抽了几口烟,突然表情突然很痛苦,抽了一半的烟从手上滑落,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文洪山,你……”
“忘记告诉你了,烟上我放了点东西,你一条贱命,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你千错万错,错在不该招惹我。我当初,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断在触碰我的底线。”
文洪山说着,逐渐靠近了李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