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527收到了李夏楠的视频通话请求。
他已经回到了李峰家，但莫倩妮的声音还在他的耳畔：“夏楠去首都参加培训了，她肯定要和你视频通话的，李峰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她，不要影响到她的培训，还有，这两个月我会完成对李峰所有财产的继承，等夏楠培训回来前的最后一天，你就跟我去公司办理退货吧，这段时间，你先暂住在李峰那里，因为我不想见到你。”
1527想着自己不要扫了夏楠认真参加培训的兴致，便努力收拾起悲哀的情绪，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泪花，打起精神，接通了夏楠的视频通话。
“1527！”孩子在视频电话的另一头兴高采烈地向1527展示着自己在首都的宿舍，道，“1527你快看！这是我这两个月住的地方！”不过，李夏楠的话音刚落，便注意到了1527的情绪不对。
孩子在视频连线另一端，用明亮的眼神凝视着1527，问：“1527，你是哭了吗？”
“没有，夏楠，我没有，我怎么会哭呢？”1527又抹了一把自己有些红润的眼睛，垂眸道，“我只是在进行定期的机体清洁。”
“那我现在打电话给你，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李夏楠的声音里恢复了些许原有的兴奋与喜悦。
“没有打扰。”1527抬头看了一眼李夏楠，又移开了视线，重复道，“没有打扰，夏楠，你打给我，我很开心。”
“可是，1527，你的眼睛怎么又红了？”李夏楠关切地问。
这时候，视频连线的另一端，传来了敲门声。
李夏楠闻声道：“1527，你等一下哦，我去开个门看看是谁在找我。”
她离开镜头后，李夏楠在首都培训班的宿舍展现在了1527眼前——那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宾馆的标间，比起李夏楠在家的房间要小太多太多了，但镜头里那个小小的人身上却洋溢着溢出屏幕的喜悦。
这让1527想起艾琳的话：“人类总是向往在一个群体里生活，并在群体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即使是独行侠，他们的心底也渴望被某一个群体接纳。”
他看到孩子在那个群体里是如此高兴，心里拧在一起的程序开朗了些。
1527听到镜头的那一边，李夏楠打开了门，之后，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传了进来：“李夏楠，你好！我来通知你参加晚上的欢迎晚宴，请在晚上五点三十分在大堂集合。”
“好的，谢谢你。”李夏楠像是一个小大人般礼貌回答。
关上门后，李夏楠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接近五点二十了，便对1527说：“对不起啊，1527，我得准备一下参加晚宴，换一套衣服，我晚点再打过来，好吗？”
“好的，夏楠，玩得开心点！”1527温声道。
待李夏楠挂断电话后，1527感到之前自己努力压制的悲痛涌上心头，这种情感体验他从未有过，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克服，只能任由自己匍匐在地，不断啜泣。
不巧的是，他又收到了一个视频通话请求，1527有些害怕，如果是夏楠打来的，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
不过，他一细看，发现，竟是莫倩妮的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后，莫倩妮就问1527说：“夏楠和你视频通话了？”
“是的，夏楠妈妈。”1527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佯装平静地看着莫倩妮。
“1527，你毕竟是一个机器人，不能对人类撒谎，我担心夏楠问起她父亲的时候，你回答起来会比较麻烦。”莫倩妮不由分说地吩咐道，“这样吧，我会告诉夏楠，她爸爸家的网络出了故障，你也不要接她的电话。”说完，莫倩妮就关掉了视频通话。
1527在黑暗中无望地想：可……那是我最后……最后的和夏楠沟通的机会了。
但是，我害死了她的父亲，1527意识到，一个不合格的居家服务型机器人，一个凶手，是不够格待在这样一个家里，也是不够格待在夏楠的身边的。
2
1527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李峰家里度过了两个月，便利店的打工服务也被莫倩妮叫停了，而且，峰哥都不在了，再去那里工作补贴家用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夏楠培训的最后一日，1527被莫倩妮领着去了再造科技公司。
这是他印象里自己继上次为了劝说莫倩妮和李峰和好后，第二次造访这家公司。
坐落在一号防护区中心的再造科技大楼被错落有致的花园簇拥，几幢摩天楼毗邻，组成了这个公司的园区。
莫倩妮带他去了主楼。
通过检验检疫门入内后，只见挑高的穹顶上方是多面光束屏，上面播映着再造科技公司的产品和相关科技资讯。
1527看到公司的董事长路慎行先生在昨日的人工智能英才会上的讲演：“今日，我们人工智能界的英才济济一堂， 絮钩疫情并没有将我们击垮，现在我们又能够面对面交流，而在座的各位肩负的都是人类文明未来走向的明灯……”
另一块光束屏上则正在介绍再造科技公司的人才，正巧那块屏上介绍的是莫倩妮，1527看到莫倩妮有“幽灵程序”、“E生代创始人”等杰出履历。
远远地，他看到胡碧霞正向他和莫倩妮走来。
然而，就在那一刻，1527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幽灵程序”几个字，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
1527知道，夏楠妈妈之前拿自己当博士论文研究对象，所以能够进入自己的后台。1527也知道，夏楠妈妈的幽灵程序技术为了降低内存能耗，能够使一段程序在运行后自行消散而不留痕。
那么，如果说，之前的两次意外……1527心想：我明明不记得自己在主人房间里，却被夏楠妈妈“恰好”撞见，我明明一直关注着峰哥在客厅的情况，却没注意到那起意外，要是这两次意外都是因为……幽灵程序呢？！1527想到这里，停下了脚步。
莫倩妮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害怕了？”
1527凝视着莫倩妮的眼睛，正色问：“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对吗？”
莫倩妮淡淡一笑，不解道：“什么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我的程序出了故障，而是因为你进入了我的后台，用了不留痕的幽灵程序，操控了我，让你能够有理由和主人离婚、让我没有看到主人发生意外，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这是在控告我谋杀前夫吗？”莫倩妮看上去仍旧泰然自若，她说，“我记得，你们机器人说话都是要有凭据的。”
但是，幽灵程序不留痕。
“为什么？！”1527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都是为了夏楠好。”莫倩妮意味深长地劝道，“她太依恋你，也太依赖你了，但她是人类，必须要学会独立，长大了也是要和人类男性结婚生子、组建家庭的，而不能总想着和你在一起，所以你要知道，这都是为了夏楠好。”
“为了夏楠好……”1527兀自重复着，想起了女孩在首都培训班里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样子。
莫倩妮又说：“再说了，她是人类，而你是机器，她这次去了培训班就应该能明白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这样也好断了她日日夜夜对你的念想，她还小，还有很多东西都不懂，也还有时间走出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天，而你不在那片天里，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莫倩妮和胡碧霞互换了一个眼神，手里动了动平板上的操控按钮，并将1527交到了她的手里，1527只觉得自己被平板上的按钮操纵，而全身程序的自主控制则被锁定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夏楠好，1527在心中默念，尽管个中缘由他尚不甚理解，但当莫倩妮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夏楠好的时候，他就释怀了。
毕竟，有哪个母亲做事情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的呢？
3
胡碧霞没有领着1527去退换货机器人集散中心，而是来到了再造科技的地下实验室，这让1527感到非常奇怪，但是他的程序被平板操控锁定，无法说话。
两人静默地穿过地下实验室走廊内拉起的警戒线，向漆黑的走廊深处走去，每走过一处，地上便会亮起一小盏夜灯。
走到走廊尽头，胡碧霞点按启动了暗门上的身份识别系统，并带1527走入了暗门后的房间。
出乎1527意料的是，在那里面，他竟然看到了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