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527，这是送给你的。”李夏楠将一份包装极为精致的可供机器人食用的、成分为润滑油的巧克力递给了1527。
1527站在便利店的柜台后，看着李夏楠手中精美的礼物惊呆了，轻语：“谢谢夏楠……但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李夏楠这时候已经长高了一些，正值妙龄时节，她瞥了瞥眉，对1527说：“我一整个暑假都要在首都参加人工智能的编程培训，不能再来这里看你了。”
1527欣喜问：“夏楠要去首都？”
“对，我打过抗病毒的疫苗了。”李夏楠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她穿着一条蓝白相间的短袖，短袖下的胳膊白皙而纤细。
“我记得，夏楠上周去接种疫苗的时候告诉过我。”1527说，“我还记得，夏楠当时说，疫苗就快推广开了，到时候，大家就又会像过去那样互联互通了。”
“是这样，没错。”李夏楠将巧克力塞入了1527的手里，并说，“1527，快收下吧！我这一走，会错过好多个想和你一起度过的节日，就当是我提前送你节日礼物啦。”
提前送你的七夕节礼物，李夏楠心想。
“节日……？”1527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在暑假期间的节日。
李夏楠又将巧克力向1527面前递了递，问：“1527，你是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1527郑重地接过了李夏楠的礼物，并微笑道，“谢谢夏楠！”
“那，我先回去啦。”李夏楠垂着眼眸，拉了拉1527的手说，“我的行李还没打包完，要是你在就好了，能帮上我大忙。”
“需要我……？”1527还没问完，李夏楠就摇了摇头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工作，补贴家用，而且，有些事情，我总要学着自己做的。”孩子抬起头来，对1527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你不要太想我哦，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就两个月，再见！”
“再见，夏楠。”1527和李夏楠挥别，心里竟盼望起了两个月后的重逢。
然而，1527根本没有想到，就在这天，在他结束值班后一大早回到家，当他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所有他曾有过的美好幻想全都破灭了。
李峰正倒在一大片血泊之中。
“主人！”
2
1527迅速拨打120并报警，同时通知莫倩妮，但1527离李峰足够近，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毫无生命体征。
迅速回看监控后，1527发现，自己与家里客厅相连的监控里完整地记录了李峰喝醉酒，起身，踩到酒瓶滑倒，后脑勺着地后倒地不起，随后脑后一滩殷红的血逐渐扩散开来的画面。
监控记录里的事发时间至今早已错过了黄金救援窗口。
然而，事发时我竟然…….1527愣在了原地，心道：我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1527回想，我当时明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以前峰哥也曾经喝醉摔倒过，之后，我就特辟了一个分区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主人在家的情况，但发生了这么危急的情况，我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难道是我的程序出现了故障？1527想起之前在便利店里一些顾客在讨论他们家买的机器人“程序抽经”胡乱发笑，之后验货才发现是机器人在工作期间遭受撞击后，硬件错位导致人造神经元受损，沦为残次品而最终被退货。
难道……1527害怕起来，难道我也“程序抽经”沦为残次品了吗？
3
莫倩妮赶到医院时，远远地，只见急诊室外的走廊里，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正垂头杵在急诊室外，双手紧紧攥拳，身体似在颤抖。
“1527，我来了。” 莫倩妮对那个身影淡淡地说。
1527仍旧垂着头，蜷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
“我已经向警方了解了基本情况。”莫倩妮问，“医生怎么说？”
“对不起。”1527的声音微不可闻。
这时候，一个人类医生和几个机器人医生走出了急诊室，人类医生确认了莫倩妮的身份是死者的前妻后，道了一句：“他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没了。”莫倩妮的回答和她的语气一样冰冷。
“发现得太晚了，送来的时候人都凉透了。”人类医生叹道，“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说完，他就和身边的几个机器人医生回急诊室忙了。
1527不敢看莫倩妮的眼睛，但他却看到莫倩妮此时此刻的嘴角不为人注意地扬了扬。
旋即，莫倩妮扭头问1527：“警察不是说他在家摔倒了？怎么会这样？”她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李峰不过是在家摔倒了，骨折了，需要住院，一会儿她还要找过去责备一番，让他在家走路的时候要当心。
“夏楠妈妈……”1527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程序竟然让此刻的自己的喉咙哑了，便清了清嗓，说，“夏楠妈妈，我有一件事还没说，警察也没问我。”
“你说。”莫倩妮对1527眼底翻涌的情绪似乎有些奇怪。
“家里……主人当时在家里客厅安装监控的时候是为了防小偷，因为我们住的地方的治安不太好。”1527说，“之后，峰哥也曾在家喝醉摔倒过，所以我……我其实在自己的程序里和客厅的监控之间装了信号传输桥。”
1527注意到莫倩妮的神色变了，变得大惊失色，1527慌忙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只是一个劲说着对不起，佝偻着身子，看上去就差给莫倩妮跪下了，“对不起，夏楠妈妈！我当时真的没有看到……不然我不会……”
莫倩妮皱眉问：“这件事你有告诉警察吗？”
“警察没有问，我就没有说。”1527低着头不敢看莫倩妮。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莫倩妮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眯着，“那可是我的前夫、夏楠的爸爸！”
“我知道！”1527脱口而出，“我必须说，这是我作为居家服务机器人的义务，而且那是夏楠的爸爸，所以我......”1527强迫自己说下去，“我必须说出真相！”
莫倩妮第一次听到1527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1527的声音回荡在急诊室外的走廊里，像是他心头挥散不去的阴霾，低吟着，徘徊着。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以后应该如何面对夏楠？夏楠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1527再次垂下头，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重复道：“我知道……那可是……夏楠的爸爸。”
“你没告诉警察，是对的。”莫倩妮毫不客气地告诉1527，“李峰无父无母，他现在死了，所有的财产都会归我和李夏楠，所以，你也会归我们所有，但李夏楠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一些事上我得替她做决断。”
“夏楠妈妈，您能不能……”1527 无助地向莫倩妮伸出手去，但被莫倩妮一巴掌打开，她问1527，“你想求我什么？求我不要告诉警察，是你的程序出了差错，才导致峰哥没能被及时送医的？”
1527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知道我是再造科技的员工，你现在变聪明了啊，1527？”莫倩妮讥讽道，“你是拿准了你作为再造科技的产品，你出了故障，我作为再造科技员工的身份让我家丑不能外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警察，所以你才告诉我真相的，对不对？你才不是为了告诉夏楠真相！”
1527慌慌张张地抬眸对莫倩妮说：“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样想。”
事实上，1527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莫倩妮承认真相，他明明知道夏楠妈妈对自己的态度，又为什么会告诉她呢？
“你还敢否认？我知道，我现在还不是你的主人，但很快我就会是的。”莫倩妮对1527说，“如果你想着我会为了再造科技的公司名誉而包庇你，那你只想对了一半，没错，我是不会把这种家丑外扬出去，不然我们的竞争对手可就拿到了打击报复我们的最佳依据，但等我拿到你的所有权，我就会把你——一件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出现程序故障的残次品给退掉的。”
尘埃落定。
既然无法面对是自己导致了夏楠父亲的死，无法再面对夏楠，那就逃避吧，再也不见吧，1527突然意识到，自己把一切真相告诉莫倩妮的原因，就是想要这样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