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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的楚原和忘忧满身湿漉漉的进了杭州城,城中的富庶繁华自不在话下,忘忧和楚原像一对土包子进城,大开眼界。相比落霞城,那就是大巫小巫,天上地下之别了。
忘忧若灵活跳跃的兔子,在人群中穿来挤去,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好奇,完全不在乎一身的水淋淋。楚原怕她跑丢了,紧追在身后,不是抢下她手中看着让人心惊的大砍刀,就是夺下那易碎的瓷瓶子,总算买了一堆零食,暂时稳住贪吃的她,他头疼的擦擦冷汗。
这时忽然人声鼎沸,笑语喧哗,人们都挤到路边伸长脖子张望,忘忧当然不能错过看热闹的机会,拉着楚原也挤上前去。
“小哥,这都在看什么啊?”忘忧向路人打探到。
“这都不知道,江湖第一名妓‘火凤凰’要在九宾楼和京城名妓‘春芳晓’斗艺,那火凤凰据传美貌无比,要想见她,非千金不可,非名流不入。今日她就要进城了,若能瞧瞧她长什么样子,也不枉我这一辈子了。”忘忧觉得这人兴奋的要神经异常了。
“有这等好事,不看白不看吗!”把油腻腻的果子叼在嘴里,拼命向前挤去,不知道自己比那人更神经。
楚原打心底里不愿凑这种无聊的热闹,又生怕她走失了,急忙忙跟上,两人挤在路边张首以观。
远远地街上行来一列队伍,三十几骑高头骏马,中间簇拥着辆四马大车,一路招摇行来。骏马一律是雪白无杂色的上等良驹,而马上则是一色绝艳靓丽的少女,长发飘飘,裙裾翩翩,露出一双双简易的草编鞋子,能清楚看见粉嫩玉足,足腕上系着银铃叮当脆响。直引的众多色相男子鼻血口水横流,马上少女嬉笑调骂,时不时还挑逗着一些好看的少年郎,向他们抛出沁香的花瓣,只把人家的魂儿魄儿都勾去。
那辆华丽锦车,白纱虚掩,隐约有两三女子坐于车中,其中一高髻娥鬓的盛装女郎斜卧在榻上,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但那股慵懒的风情,婀娜的身姿,已然让人想入非非,不能自持。
这哪里像寻常俗艳的青楼女子,更像是从天外云山落下凡间游春的仙人女子!
忘忧咬了口果子,瞪大的眼中新鲜极了,“真好看啊!大伯是不是?”
楚原也从未见过这等场景,亦是满眼惊艳,“好看,恍似九天下来的玄女啊?”他纯粹赞道。
一大一小两个土包子的对话,让他们身边那些红尘俗人喷笑,“对,就是仙女,呆书生你把她们娶回家当老婆吧,定能美死你。”有人起哄道。
“不可不可,若是仙人,岂容亵渎,便是这尘间女儿也不能随便辱没。”楚原义正词严的驳斥道,却换来更大的嘲笑声,他生气的昂起头,不屑理会此等无聊之人。
马车恰在此时行到他们眼前,忽然车内传出娇脆的声音,“停车。”
马车停下,白纱轻轻撩起,现出两张粉面桃花似的妙丽人儿,她们冲着楚原轻笑掩唇,“主人您指的就是他吗?”其中粉衣女儿侧身向车里柔声问道。
“死丫头敢和我说笑吗?”马车中又传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婉转若黄莺出谷,听得那些路旁男子骨头都酥了。
“奴婢不敢。”粉衣女儿忙应道。
“喂!书生,呆书生你真是天大的好运,接住了。”另一绿裳女儿向楚原抛出一物,楚原怔愣下本能接住,定睛一瞧,是支玉制梅花,纤细的枝条,四五梅朵栩栩如生,好似只要放在鼻下便能闻到梅香。梅枝下端还系着条凤凰图案的玉佩,垂着两穗鲜红流苏。
周边的人都羡慕死他的好运气,但他们都是市井小民,只当那些女子大方,根本不知道这玉梅花有什么作用。
楚原拿着玉梅花更不明所以,和忘忧相觑都是不解,“大伯,仙女姐姐们是不是可怜我们穷苦,特赠点值钱的东西,让我们换钱花,哎呀,还不如干脆给银子好了,我们又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她还很是苦恼,如何去拿它换钱。
“混话,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五尺男儿怎能平白受人恩惠。”楚原欲还回梅花。
白马少女们以笑的前仰后合,直道这世间怎会还生有他们这样的稀罕物。绿裳女儿也是不禁好笑,蹙蹙眉道:“真是个呆子,谁让你换钱来,快好生收好,可不许给我弄丢了,否则本姑娘让你好看。”说罢放下纱帘,车子又继续行去。
还又不是,不还又不是,楚原拿着玉梅花望着车子出神,恰在这时马车后面的白纱轻轻撩起,露出一半俏脸。白莹莹若上弦月挂在天边,眉弯弯若下弦月垂落人间,眼烁烁好似那满屋子都是妖妖珠光,胭脂红的朱唇妩媚媚一笑,虽只半面娇颜,却也当真是举世少见的妙人儿!
妙人儿对着楚原遗下一笑后,便放下薄纱,再也不见了,看见的男人马上热血沸腾了,都欢叫着涌上前去。再瞧楚原已然呆若木鸡,他此时只觉云里来,雾里去,不知此身何在?任周围的人将他推来搡去,似三魂七魄分了家离了体,空空留下一具无主的臭皮囊。但觉这一生从没见过这般美丽的人,那流动的眼神,那妩媚的笑意,无不美到骨子里,也无不刻在他心窝窝里去了。
“大伯,楚大伯。”忘忧在拥挤的人群里硬生生把他拽了出来。
马车载着美人远去,热闹的人群都追着车子向前拥挤,忘忧见楚原痴痴傻傻,拉着他一心想离开闹市,寻个僻静处喊醒他。
他们刚刚挤出人群就被四五人围住,这几人均是绫罗绸缎,满身铜臭气的汉子。一个个贪恋的盯着楚原手上的玉梅花。“喂!书生,老子出一百两纹银,把这玉梅花卖给我吧。”其中紫稠对衫的红脸汉子涎笑说道。
“富大川,小气富刀客的名号果不虚传,区区文银一百两就想买下‘招君梅’,你这人也忒地抠搜,书生我出一千两给我罢。”另一刀疤脸汉子肩扛大刀粗声豪气的说道。
“刘武爷你的金钻大刀虽值钱得很,但出的价码也不见得怎样大方,小伙子我出他的十倍,梅花给我吧。”插话之人年逾花甲,满脸皱纹,偏生穿红挂绿,极是鲜艳宝气。
“老不羞的风流鬼毕喜,年纪一大把了还不改沾花惹草,小心你这身子骨吃不消,哈哈哈······”刘武爷和其他汉子大声讥笑他。
“咯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风流鬼毕喜扯着他那别具一格的母鸡笑,毫无羞耻心的说道。
忘忧看他们提刀带剑的,一望可知都是江湖中人,楚原又痴痴傻傻的,只知道手捧着梅花,恍若捧着无价之宝似的!她眼珠转转,对楚原说道:“大伯他们要向你买梅花,你看我们这么穷困,不如就卖给他们好了。”说着就去拿他手里的梅花。
她这一举动到果真惊醒了楚原,他嗖的紧紧抱住玉梅,“别动我的梅花。”
“不是我要动,是他们要跟你买。”忘忧一指众人。
刘武爷早已等得不耐,狠叨叨的说道:“书呆子快出个价,把招君梅卖给我。”
楚原这才定神看看众人,向他们拱拱手道:“各位好汉,这梅花不是在下之物,在下只是暂为保管,日后还要还给人家,恕难转卖。”他拉上忘忧就要离去。
旁边跳过来一瘦脸猴子,哦,准确说是瘦猴一样的男人,它脸似骷髅,眼似黑洞,简直是皮包着骨,骨撑着皮,浑身没有二两肉,饿狼见到哭三声,额的老天哪,你叫我吃他啥子里!瘦猴男脾气倒甚是火爆,张口就是火药味,拦住他们去路冷声道:“看你书呆子样,没想到也是花花肠子,你一定知道‘遗梅招君上翠微,春宵梦里不知归。’存心留下它去一夜风流啊,不过小子你有命得,无命受,也不掂掂斤两,你留得下吗?”说时迟那时快,伸手就去抢楚原手上的梅花。
眼见梅花到手,忽地那楚原滴溜溜地转到一边,斜里伸来一只小手,以极为刁钻的手法点中他胳膊上的麻穴,倏地如同过电一样麻痒难耐,他急忙回身后撤,退出几步远去才站定。这才看清是呆书生身边半大的孩子,以极诡异的步法拉开书生,衣着不男不女,装扮不女不男。满月般的脸盘,白净净眉清目秀俊俏的很,尤其是一双乌漆墨黑的眼睛,说不出的活泼精神。
“哈,终日打雁,今日到被小燕啄了眼,看不出来还是个练家子,快报出名号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瘦脸猴子男揉着酸麻的胳膊,到不敢小瞧他们。
“你这大叔忒也不要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位英雄好汉都在当场的情况下,你竟然敢明抢,天理何在,好汉们的脸面何在?”忘忧一脸委屈的控诉他,她想必那街头巷尾的话本子没少看,酸腐气的江湖小词脱口就来。
“就是,狼哭鬼没钱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硬抢,真是穷酸。”金钻大刀刘武爷嗤笑出声。
“且被个毛孩子数落,候七你可真是有种啊!”小气富刀客富大川随声附和。
“候七候兄弟没钱和老哥说一声,老哥手缝里漏下的也够兄弟你吃了,不要被小孩子看扁了。”风流鬼毕喜更是连损带贬,他二人曾八拜结交,江湖人称云西二鬼,后因个女人闹掰了,从此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候七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到紫,如今像五色盘似的极是难看,火气更是穿上了头顶,“小崽子活腻了,老子宰了你。”抡起锋利快刀就向忘忧劈去。
忘忧闪身躲开,和他打在一起,几个照面,明眼人就看出高下,虽然那孩子的身法诡异上乘,但功夫实在是不敢恭维。候七一时伤不了她,完全仗着她脚下步法奇异的轻功,但若时间长了,力气不济,只怕丧命就在顷刻之间。
候七下手越来越狠,刀刀都想劈了她,忘忧应接不暇,楚原一旁急的直跺脚,却又帮不上半点忙。
“你把梅花卖给我,我就帮你救了她。”富大川趁火打劫。
楚原犹豫了,他不能不救忘忧,负人所赠和救人性命,他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就在想要交出梅花之时,忘忧大喊道:“谁把这瘦脸猴子打趴下,我们就把梅花给他。”此言一出,那些想要梅花的江湖汉子纷纷抄家伙,一起攻向候七。
忘忧趁机溜出战圈,擦着头上的汗水,天哪!累死了!
“忘忧你没受伤吧?”楚原担心死了。
“没事。”忘忧死要面子,故作轻松,猛地拉住楚原就跑,“楚大伯咱们快跑。”
“跑什么?你答应的话?”楚原被动地被她拉着跑。
“傻大伯那是骗他们的,你真舍得把梅花给他们吗?”楚原无语,他舍不得,极端的舍不得,比他最爱的书还舍不得。
舍不得还不跑,更待何时,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