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记之五 风不回 (12)
三太阳2024-09-03 19:135,185

   12

   他们就是风靡大江南北,妇孺皆知的双侠吗?

   果然气宇轩昂,果然不同凡俗,在座之宾虽都不是泛泛之辈,但在他们面前,立即相形见绌,自觉不如!

   众人有嫉妒有欣赏,当然也有爱慕,要知道座上除了受邀嘉宾,也有随他们而来的家眷、亲朋,以及纯属前来看热闹凑份子的闲人。当中更不乏世家千金,名门侠女,江湖儿女自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子豪爽大气,她们来的目的也很昭然——觅得如意郎君。虽比不得樊百夕摆个英雄擂,广邀天下群雄,也自认都是千里挑一,不同凡响的女子。这么多英雄,虽是多为樊百夕而来,但樊百夕就那一人,要选也只能选一人,所以岂不人人都有机会,于是她们各怀着心知肚明的春心而来。想那樊世雄都没想到他许是办了个天下最早的相亲大会!

   名世双侠一出现,所有女子的眼睛都亮了,鱼目与明珠的区别立时显现,其他的男子在他们面前都黯然失色!

   姜清流笑如春风,肖百横春风含笑,不时和相熟的人寒暄,他们并不想压轴出场,来显示风头,只是二人为了某人都迟到了。

   “她没到吗?”

   “她早该到了。”

   两人小声嘀咕,神情状似漫不经心的巡视全场,实则极其认真的在找寻一个人影,却因此害得不少女子得了相思症,都自作多情的以为双侠对自己眉目传情。

   他们找的人当然是风云荷,早上两人不约而同去邀请她前往百花坡,却扑了空,风云荷和她的婢女碧儿都不在房间。二人好生奇怪,四处寻找,桃花坞的仆人又都各执一词,有说风小姐早早离了园子,有说似乎去了花园小筑,还有说去往主厅等等,一时间风小姐的行踪倒成了谜。二人都不知从何找起,但万万不敢去花仙小筑,知道樊百夕现在视风云荷为眼中钉,肉中刺,两人又怎么会凑到一起?

   他们一耽搁便来晚了,二人向台上的众位前辈抱拳打过招呼,便被请到上席入座。

   “樊大小姐到。”随着高声报号,一位彩色花裙的女子携数名婢女走上台来。

   鲜艳的百花彩裙,曳地三尺,娇丽绝美,不过头上戴着一顶垂着白纱的花斗笠,看不见容貌,不过光看那窈窕纤细的身姿,轻盈飘逸的步履,便已觉婀娜美丽更胜过那千言万语。

   花裙女子婷婷地站在樊世雄身边,樊世雄笑着道:“百夕来见过众位英雄。”

   樊百夕并未言语,只是向台下的人微微颔首,这女子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股天生傲然高雅的气场。神秘、骄傲、高贵的女人,总是难于征服的,但更吸引优秀强悍的男人,都想亲手摘下这朵扎人的花朵,才更显自己的强大。

   樊百夕一上台,姜清流就嗤笑出声,“百夕什么时候也学会故弄玄虚了!”他所了解的樊百夕从来对自己的美貌自负无比,恨不得所有人都能折服在她的美丽之下,怎么会突然藏头遮面掩盖风头了?

   这时已有一人迫不及待的跃上台去,朗声道:“在下江东梁志成愿为樊小姐挑战百花宫,别人怕了他万惜花,在下不怕。”

   人群中又穿上一人不服道:“兄弟大话莫说的过了,小心闪了舌头。”

   梁志成冷笑道:“你是何人?敢说大话又如何?怕就怕有那狗熊连小话都不敢说。”

   “山东孟飞熊倒想讨教阁下的大话功夫,不知你敢不敢?”梁志成闻言也不多说废话,一拳就攻过去,于是二人言语不和便打将起来。

   敌人未至,自己人便先动手了,樊世雄蹙眉,想要制止他们,却被身边老人阻住,江湖人向来好勇斗狠,那百花宫又一直未来,不如让他们切磋切磋,吸引大家的目光,省的又生出别的事端。反正说白了他们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热闹也好,这就是江湖人啊,从来不怕乱子小,要怕就怕没戏看,樊世雄心中暗自叹息,只得随了众人下台去了,坐到另一端高台,静观台上风云变化。

   这两人旗鼓相当,战了数十回合也难分高下,台下有人看的不耐烦,大吼一声:“你二人打得太也无趣,不如让我倪三大爷收了你们吧!”便有一虬髯大汉跳上台,三两下便将他们都踢下台去了。

   虬髯大汉功夫也当真了得,轻松拿下他们,不过没等他得意太久,就上来个十三四岁的毛孩子,转眼就把他扔到花丛里去牛吃牡丹了,只可惜花草无辜,妄遭践踏。接下来病包子赶走毛小子,瘦猴儿礼貌的请下病包子,如此刀光剑影,拳脚交加中一位仪表堂堂的名门少侠已连胜三场,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

   英雄擂不想变成自己人的比武大赛了,樊世雄面色低沉,并不关心台上的战况,他眉头阴郁,满腹心事,他在等,等那个强大的对手,他知道他马上就要出现了!

   出现的人却不是万惜花,而是一个老婆婆,霜白的头发,一脸的慈爱,就像最可亲的邻家奶奶,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走上擂台。

   台上连胜几场的少年高手风头正劲,他看见老婆婆愣了愣,不知她上来做甚?但本着尊老爱幼的中华美德,恭敬而又友善的问道:“不知这位婆婆您有何贵干?”

   白发婆婆挺一挺佝偻的身体,对着他笑得也很是慈祥可亲,“孩子啊,老身上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

   “小心。”

   发出警告的人是姜清流,但为时已晚,那少年高手已然倒下,喉咙里嵌进一枚铁核桃。他瞪着死不瞑目的大眼,至死都不相信,那么和蔼亲切的老婆婆会杀他。

   打了许多场,还不曾闹出人命,谁会想到一个看上去最不会杀人的人,一招便毙人性命,举座哗然。

   “咳咳······”白发婆婆气虚的咳了两声,看着台上的尸首,悲天悯人的叹息道:“告诉你越是慈善的人杀起人来越是不慈善,可怜了孩子!”

   樊世雄冷厉的道:“杀婆奶奶你的主人想必到了吧?”

   回答他的是一阵悠扬的笛声,数十个形貌怪异的人护着一顶宽大的轿子走上坡来。这些人有奇丑、奇美、奇妖、奇怪、奇特别的面貌和扮相,让人想起化妆游街的戏子。

   笛声传自轿中,一行人走路悠闲懒散,看似还很遥远,但一眨眼便到了近前。轿子落地,笛声也停下来,轿中人说道:“这便是当今的高手吗?连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都打不过,真是让人失望!”他的声音磁性、醇浓,听在任何人耳里都带着几分迷人的诱惑,仿佛花前月下爱人的情语。

   席上一粗眉大眼的年轻人不服气地站起来,“我呸,靠着一张骗人的老脸暗算他人,难道就是高手吗?”

   “确算不得,那就让这满座高朋见识一下你高明地去死如何?”杀婆奶奶温和笑语,轿中人微微叹息一声,似当他已经是个死人。”

   年轻人脸色已然有些苍白,也许他后悔自己的逞强,但当着天下群豪的面前,死,他也要扛着。“那就放马过来,我点苍派赵一峰若是怕了,就算不得好汉”

   台上的白发婆婆抬起遍布皱纹的脸,她的脸还是那么慈爱,但眼中已透出浓浓杀意。她乃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三恶妇之一,人称杀婆奶奶。有名的面慈心恶,出手歹毒狠绝,年轻时本也是一个极善良温柔的女子,后被丈夫婆家虐待之极,才性情大变,常常无缘无故取人性命,令江湖人谈之色变。

   “孩子你过来,让老身再看看你生前的样子。”她向年轻人和蔼的发出死亡邀请。

   “奶奶何必劳您亲自动手,让小弟代劳吧!”一个三尺多高的粉衣童子从轿子旁的人群中跳出来,他分明还是一个小孩,七八岁的样子,苹果般红扑扑的小脸蛋,灵活百转的大眼睛,非常可爱漂亮。

   小孩人小口气大,对杀婆奶奶自称小弟,他冲着粗眉大眼的年轻人笑的天真,“孩子我就让你看看自己怎么死。”

   点苍赵一峰勃然大怒,他才是个小孩,却叫别人孩子,不过这个念头刚起,他就后悔到惊恐。那小孩高高跃起身,跳到右面桌子,但马上又从左边桌子出现,身形飘忽诡异,如光如电如一缕幽魂,忽左忽右忽而就到了眼前。赵一峰紧紧握住刀,周身高度警惕,却连半招都还未出就倒下去了,脖子上一线血痕,艳丽如虹。

   小孩的手上多出两柄纸片薄的小刀,其实与其说那是刀子,倒更像小孩玩游戏时的道具,但现在没人再敢小瞧这刀这身手这一脸无邪笑容的漂亮孩子。

   “不老童叟童山山。”樊世雄冷冷报出他的大号。不老童叟何许人也?其实它不仅不是个孩子,而且已经很老了,年近七旬,只因练得是‘倒转乾坤不老神功’,非但不会老,还会越来越年轻。四十年前他是个倚红偎翠的风流公子,二十年前也还是个阳光朝气的少年郎,到而今已然变成漂亮可爱的小孩子了。此人五十年前还是名门正派里响当当的好汉大侠,无意中获得魔功‘倒转乾坤不老神功’,贪恋青春不老,武学盖世,便偷偷练起魔功,却不想从此毁了一个大好青年。‘倒转乾坤不老神功’固然神奇诡妙,能逆转自然循环,让武功速进,却也危害极大,一旦练上便不能停下,否则不仅不会青春不老,还会血脉倒转,如千虫嗜骨,迅速衰竭致死。那就好比诱人的罂粟,沾染上便难以摆脱,直到将人退化成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魔鬼怪婴儿。

   童山山因练魔功而性情大变,嗜杀好战,尤其随着年纪越来越小,更加的喜怒无常,曾经一夜杀掉七十六人,而名列江湖恶人榜前十。

   不老童叟童山山嘻嘻笑道:“樊老弟你还认得我老人家,不如下来切磋几招。”

   “我打不过你。”想不到樊世雄到不称大逞强,很平静的承认技不如人。“不过······”他忽然笑笑,“不过你变成这副鬼样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倒让老夫佩服!”

   不老童叟童山山非但没有半点生气,反是笑得更加灿烂,“你不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以笑容掩饰心中的脆弱、痛苦、无助,所以往往越是开心欢喜,越是寂寞悲苦,便也愈发的想要杀人见血。”他手中的刀已闪起寒光,他想杀他。

   “好了,奶奶和童叟都辛苦了,歇歇吧。”轿子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温和平淡,却绝对有不可抗拒的权威,不老童叟收起小刀,杀婆奶奶退下擂台,两位凶恶以极的魔头此时已乖巧的像最服帖的家犬。

   “虽然我的帖子先送到贵府,但也收了你樊园的战贴,本宫就先按你们的规矩走上一遭,名正言顺的请走樊小姐,免得江湖道上的朋友笑我欺你。”那声音倨傲又不屑的说道,“谁替本宫出这第一战,陪众位好汉们走几招?”

   “我来。”声未落地,人已出现在台上,五大三粗黑铁塔一般,大头大眼大鼻子大嘴巴,最大的却是一双比海碗还要大一倍的拳头。“大拳在此,哪个敢来?”他叫大拳,使得是大拳,最出名的也是大拳,曾经以一双铁骨大拳头连碎三十六人头颅,故而人称大拳,从此连他自己也忘记了以前的名号,只有大拳。

   “别以为你们百花宫势大,人人就怕了你们,不要太猖狂,王某来会会你们。”群雄中跃出一位与之匹配的力量型选手,这人话说得很大,但与大拳走不过十招,就被大拳当胸击穿心脏,吐血而亡。

   大拳接下来连赢六场,败在他拳头下的人非死即残,当真凶狠残暴!他嚣张的哈哈大笑,指着樊世雄道:“樊老儿这就是你请来的天下高手吗?呸,熊包,狗蛋,你当我们宫主稀罕你那宝贝女儿吗?我们百花宫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过是让你记住谁敢和百花宫为敌,谁就得付出代价。”他话说的粗俗,樊世雄气白了脸,倒是那位樊大小姐如入禅境,稳然不动。

   姜清流早已对他的残杀无度义愤填膺,就想出手,但被肖百横拦下,他淡笑低声道:“这里的高手不只有你我,再等等。”

   他们说话的功夫,台上已然上去一位,是位年纪很轻的少年,十七八岁,身材瘦弱,面容清秀文雅,若个姑娘家,并且很是有礼,对着大拳拜了拜。“大拳前辈,晚辈愿讨教几招,还望前辈手下留情,赐教几招。”

   大拳鼻孔朝天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所以只以两个黑鼻孔鄙睨着那少年。“哼!我大拳下手从不留情,小白脸子不想死,就快滚下去,否则就见不到你娘亲老子了。”

   少年依然文质彬彬,“江南李昂请教。”此话一出,席间的人到放心不少,这李昂的大名可与他的外表天差地别。十四岁出道,十六岁名动江湖,如今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已经是一方大侠。

   李昂首先出了一掌‘僧推月下门’,看似平淡无奇,却至少藏有十六式变招。这是他的成名绝学‘诗人掌’,招招式式都是诗,一举一动也是诗,身形步法,诗意潇洒,无限文雅。

   大拳头可不管你是诗还是撕,他只想让你死,大拳头夹暴风带怒雨就打向李昂清秀的脸,恨不得一拳便爆了他的头。“去死吧。”李昂没死,非但没死,已到了大拳身后,不,身左,不,身右,哦,都不是,而是左右后都有李昂,三个李昂吗?李昂只有一个,但凡知道他的人,都晓得他还有一项绝技‘移星换影术’,莫说三个,十个李昂也能幻化得出。

   三个李昂同时向大拳出掌,一掌‘春风知别苦’,一掌‘山月随人归’,一掌‘何日是归年’。一掌快似一掌,太快了,漫天掌影,满台掌声,也不知那大拳头中了他多少掌?只听他一声爆吼,拳头轰轰隆隆自四面八方炸开,冲破李昂的掌阵,这是大拳的绝招‘爆拳震八方’。

   两人分开,大拳身上的衣服碎成片片飞屑,是被李昂的掌拍碎的,露出宽厚的胸膛,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却得意的笑了,“哈哈······小子你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伤不了大爷。”啪啪啪,他拍拍胸膛,“有种在打呀,大爷若是后退一步,不算好汉。”他内力已雄厚到可怕的地步,外加一身铁布衫横练,当真是铜皮铁骨,李昂内力又弱,居然伤他不得。

   李昂脸上微微沮丧,脚步一移到了他身前,拍向他胸膛,这一掌很软很绵,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摸,很多人都要倒吸口凉气,这小子脑壳坏掉了吧?

   大拳没有闪,他是量他也奈何不了自己,不过对他的这招摸掌,也是吃惊不小。粗人一个的他居然想到一个很文明的词汇——断袖之什么唻,什么唻······无论如何想不起那个什么唻,不过他不必想,不用想,也不能再想了······

   掌摸在他胸上,然后他听见自己内脏碎裂的声音,看着李昂略带歉意的笑脸,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他真的没有后退一步,只是跪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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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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