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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碧儿问她为什么要报出风不回这个名子,听起来很伤感,她笑言,风过去了就不会在归来,我们和他萍水相逢,再难相见,故名不回。话虽如此说,心里无由的却生出一份惆怅,风过不归或许真是一个美丽又遗憾的开始!
风云荷刚回到家中,却因为当年武林发生的一件大事,又马上离开了风云山庄,直奔洛阳。事情起因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名园繁园园主樊世雄发下英雄帖,摆下英雄台召天下英雄为他解难。他广招天下少年英侠齐聚洛阳城。并以整个樊园为注助他御敌,全因樊世雄得罪了百花宫宫主万惜花。万惜花,惜尽天下名花,为人邪肆狂傲,武功高不可测,独门武器叶子剑,江湖罕逢敌手。唯其爱好美色,广揽天下美女充入百花宫,每招一绝色女子,必发下美人招,美其名曰‘请之。’这就好比嘴里高喊着清正廉洁,大公无私,手里却狠劲死劲地捞银子,如此不要脸的勾当,偏还光明正大的昭告天下!
如今这张闻名武林的美人招便发到了樊世雄的案几上。
风家不仅收到英雄帖,而且附有樊世雄的亲笔书函,樊世雄和东风云家素有交情,当此危难力邀风长扬庄主前去助拳,不巧的是此信没有送到风庄主手中,风庄主一生闯荡江湖,中年以后伤病缠身,旧疾复发,携夫人一起去医药谷问诊看病去了。而风家无长男,所以自然而然此信便落到风大小姐风云荷手中,也因此有了后来那段惊动武林的风月往事。
往洛阳的这一路上并不平坦,万惜花派出无数高手截杀前往洛阳的青年侠客,一路上她已看到不少横死街头的年轻人。她一向嫉恶如仇,行侠仗义,因此对百花宫的残忍手段痛恨之极,快马加鞭誓要拦住行凶的恶人。
不多久,到果真被她碰上了,这是一对阴险毒辣的对手,男子只一个白字可以形容,脸白无血,发白如霜,眉白似雾,衣物更白的像一缕随时消逝的白幽魂;女子则艳艳的红,嗜血红唇,烈火赤发,风吹起鲜红的衣裙,就仿若即将燃烧的红山妖。
风云荷蹙眉,“血红雪白。”这不是两个单纯的颜色名词,他们是一对名满江湖的凶恶夫妻,本也是一对苦命人,自幼被江湖恶叟记千仇收为弟子,长大后因私下相爱,触犯门规,因而获罪。记千仇拿他们试炼魔功,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极为凄惨。后来二人联手杀师,得其全部武学,练成奇功便横行江湖,所向披靡。他们深受老恶叟的影响,行事也是毒辣阴狠之极,斩杀黑白两道数百高手,终于犯了众怒,两道合力追杀他们,二人便逃进百花宫,自此甚少踏迹江湖。
风云荷和他二人成对决之势,旷野郊外,冷风吹过林梢,化作声声长啸传向天边。旁边是一对受伤的兄妹,哥哥葛陵城也是前往洛阳的侠客之一,就要死在血红雪白手下,被她所救。
妹妹葛玲玲嘴角流着血,含泪帮哥哥包扎伤口,她和哥哥并称龙凤双骄,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但碰上雪白血红却不堪一击,若没有风云荷,他兄妹俩恐怕就要命丧荒郊了!
“能叫出我们的名子。”
“就知道我们的手段。”
“还不快滚。”
血红雪白说起话来极有特色,总由丈夫开头,妻子搭话,然后再合声说道,配合的很是默契。
烈烈寒风吹起风云荷头上的纱帽,白沙荡起层层波浪,她身下的白马甩头喷出白色的哈气,马蹄得得刨着地上的残雪,如同它背上的主人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气。
“哼!话说的不要太满,到时滚得还不知是谁呢!”一旁的碧儿冷声呛道。
“这一路的英雄都是你们杀的。”风云荷不是在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我们不杀英雄。”
“只会屠宰狗熊。”
自觉此话很幽默,血红雪白嘿嘿笑起来。
闻言她横眉怒挑,“滥杀无辜还自觉可笑,当真该死。”
“她说我们该死。”
“死的一定是她。”
“杀。”两人出手杀向她,血红雪白能横行江湖多年,就是他们出手从不心慈手软,不管对手是勇猛强壮还是老弱妇孺,务求一招毙命。
他们的样子很怪异,他们的武器却很文雅,血红用的是血红琥珀色的长笛,雪白使得是皎洁盈光色的玉箫。不过越是文雅的兵器,杀起人来越是凶狠,他们一攻上一攻下,配合无间,如同一人。血红纵身劈向她的顶门,声势凶猛,恨不得一下敲碎她的天灵盖;雪白贴地飞扫她的坐骑马腿,阴毒狠辣,势要一下扫断四条马腿骨。
风云荷不慌不忙,待二人近前,纵马飞天,马是良驹,跃起丈高,真如飞马行空,袖中一道红霞赤练,飞卷向血红。笛短鞭长,血红又没料到她年纪轻轻竟出手如此神速,眼见赤练逼近,忙横身翻滚,躲向一边。
白马跃过雪白,躲开他下盘的攻击,马上人已甩鞭迎战上盘的血红,一系列动作只在一招完成。转眼人马已跳到对面,又毫不迟疑的划过半圆,调转马头,足见这千里名驹的神骏,更可知马上女子骑术的精湛,一人一马也是相得益彰,配合的极好。
不过马再好也终敌不过狡诈的人类,风云荷甚爱她的宝贝坐骑,不想它遇险,于是转过身时已飞身跳下马,落到血红雪白面前,他二人看清她手上的赤练是一条红色龙鳞形纹的鞭子。
高手对决,虽只一招,便已知晓双方实力,血红雪白相视意会,心中都有些微微惊诧,想不到久不出江湖,武林中竟出现了这等少年高手,还是位女子。
“小白这孩子功夫不错!”
“小红她到是块好材料!”
“你是何门何派何家弟子?”二人齐声问道。
“哼!我们小姐的出身说出来会吓死你们的。”碧儿又想显摆。
风云荷从不愿多提家世,骄傲若她,向来立志要以真本事服人,故而隐其出身。“我都猜出你们是谁,你们却猜不出是我,这不公平,你们猜猜吧。”一条鞭子已如游龙出海挥向二人,被动挨打不是她的风格,主动出击才是她的性情。
风家用的是风火鞭,使得是风火鞭法,风火鞭法招式繁多,变化更是无穷,如一场盛世繁歌般声势极其浩大。它分为十字诀:风字诀、柔字诀、缠字诀、静字诀、暴字诀、快字诀、诡字诀、守字诀、火字诀、绝诀。每一诀又各自成章,诀诀不同,总计一百单八鞭,但鞭又生鞭,招又生招,自由变化,随心所欲,练到至高处可谓心中无式,鞭法自然。
江湖人都知道风家的风火鞭法没有森严的传授限制,上至家主,下至仆佣都会使用,却不知想学全十字诀可比任一门功夫都难。这一代的风长扬庄主膝下只有两女一男,年纪且都尚幼,倒是旁支分叉的兄弟姐妹甚多,当中出色者也不过才学成五诀,但也足以让其名扬天下。江湖评论生柯牙子将其评为四大世家末位,称其多而不高,杂而不精,若多若杂,精高无极。
初入江湖的风云荷誓必要以她的实力向世人证明风火鞭的精高,绝不是虚传。
她一出手便是风字诀的风口浪尖、风雪激荡、风啸龙吼三鞭,以及惊人的声势攻向对手。父亲常说她的鞭子凌厉有余,浑厚不足,有大成者必是朴实无华,内蕴乾坤,但年轻的风云荷还远远领略不到那层境界,这一如她的性格过刚失柔,早晚必经创折。
惊涛骇浪的鞭子着实将血红雪白逼开去,不过转眼他们就反扑回来。一笛一箫穿梭在鞭影里,欲抢攻到她近前,以破解鞭子远距离进攻的优势,但她的鞭子舞的太好了,密不透风,泼水难进,全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她又一式风樯阵马,鞭子啪啪抽得响亮,夹着尘埃积雪如冲锋的军队,滚滚逼近他们。冷峻的郊野,阴沉单调,而她一袭翡翠绿的衣袍,醒目鲜活的刺痛一切生物的眼睛,仿佛是仙女的舞蹈,在召唤春天的来临。
忽然血红闷哼一声,她中了一鞭,左臂衣服被抽开,留下一条寸把长的血口子。雪白拉着她速退,血红跃上他肩头,一笛一箫遥遥向她挥出,那么远怎打的着?但看似怪异的招式,背后自有玄机,原来箫笛之中内有机关,射出一红一白两根细长的丝线。
非金非银又极细,分从上下齐齐扫向她,她飞鞭抽向白丝,平跃身躲过红丝。想要回鞭换招,才发现鞭子已和白丝紧紧缠在一起,挣脱不开。血红居高临下挥舞红丝横腰卷来,她一边紧拽辫子,一边腾身避过红丝,顷刻已落了下风。红丝卷住旁边碗口粗的枯木,咔嚓居然将木头拦腰勒断了,风云荷一惊,此丝何物所制,细弱毛发,却有这等威力,当下不敢小视。
红丝再次抽来,她横身平飞,绕过它,再以一串眼花缭乱的空中翻滚抖鞭,等落地时,她的鞭子又缠住了红丝,她用的是缠字诀——蜂缠蝶恋。
如今鞭子已和两条丝线绞得紧紧,两下成了拔河之势,风云荷功夫虽好,若论内力就远不及他们,血红雪白加起来可将近百岁了!抽回鞭子无望,她蹙眉抖鞭,鞭子便忽的燃起烈焰,想烧断红白丝,这是风火鞭非同于普通鞭子的神妙之处。她曾用此招对付过赤手握鞭的姜清流,但那是肉手,自不能敌,不知用在红白丝上,还一样有用吗?
“嘿嘿······别枉费心机了,这是雪蚕天丝。”
“呵呵······刀斩火烧不断,小姑娘受死吧!”
“我们猜到了,你是风家人。”
“既然猜得到,如此更得死。”
“否则后患无穷。”血红雪白阴毒得道,然后出手。
两人抛、甩、郑、投,撒出数枚暗器,追魂镖,流星刀,铁蒺藜、牛毛针等等向她铺天盖地袭来。眼下似只有放开鞭子才能躲避暗器,但,风家舍命不舍鞭,于是她急中生智,摘下头上的纱帽,平平飞旋出去,挡下暗器。
没了纱帽的遮挡,露出她的脸,年经冷艳的脸在白貂裘毛领的衬托下更行明亮娇贵,傲不可折。头发梳成数十条长长的小辫子,潇洒不失俏皮,英气而又妩媚,真是多一分则刚,少一分则柔,美的那般恰好。
“小姐。”碧儿急得跳脚,把自己的鞭子抛向她,“快接住。”
风云荷伸手去接,铛的一枚银钉将鞭子打偏,落到一步之遥的地上,是血红的烂银钉。这时葛陵城兄妹带伤冲过来帮她,看见玲玲腰间美丽飘逸的腰带,眼睛一亮,“小姐借你腰带一用。”刷地抽下她的腰带,玲玲被风云荷拽的陀螺般转开去。
腰带在手,刹那就变成她手上利器,划圆抖去,快字诀,风狂雨暴,排山倒海向两人推去,不仅将两人再次射来的暗器反荡回去,更以无可阻挡的气势逼向他们。二人顿觉满天满地都是飘带,千百条从四面八方袭来。
退——活,不退——死!那还等什么,速退,可是他们的武器,红笛玉箫射出的红白丝还和她的鞭子绞缠在一起,难道要抛下武器?不,他们还有绝招,武器中机关启动,自动和红白丝断开,两人向两侧速退,急退,猛退,同时风云荷的风狂雨暴已到,荡起三尺尘土,威力骇人。
血红雪白惊诧对望,出道数十年,还从没有人将他们分开这么远过。
“快,分而击之。”风云荷大喝道,她扑向雪白,葛氏兄妹闻令挡住血红,五个人分两队战在一起。
这边雪白明显不是风云荷的对手,那边葛氏兄妹二打一,却敌不过血红。血红担心丈夫,凶狠如母虎出笼,逼得他兄妹二人手忙脚乱,血红跳到旁边一棵树上,大声喊道:“郎情妾意。”
雪白闻言急退到树下,两人相视而笑,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各自拿起笛箫放在唇边吹响。
“不好。”风云荷想起他们传闻中的绝招,双壁合奏,郎情妾意,迷心摧脑。
阻之已不及,乐声已起,绮艳靡丽的音波霎时间回荡在天地间,周围的冷肃都变得柔软,空气也荡漾起来,恍惚有无数的美女载歌载舞,说不尽的糜艳浓香,惑人神智。钻进他们的大脑,爬进心里,于是开始头昏目眩,想入非非,心脏也急跳起来,一下快过一下,快的就要跳出胸腔。
风云荷运功抵住魔音,葛氏兄妹功力不足,已捧住头神智渐趋恍惚。碧儿功力最弱,已然控制不住急剧狂跳的心脏,垂头抓胸似看到心底爱慕的情郎,春心泛滥开,真想与之双宿双飞。“阿······都,阿······”她想伸手抓住他,让他带她走,去往安乐之界。风云荷一掌拍在碧儿背后,输功给她,稳住她的心跳,碧儿神智一清,总算清醒些了。
“气运丹田,抱守心智,这是幻曲魔音,它会迷人心智,勾起你心底最深的渴望,产生无穷的幻想,让你在虚渺幻境中心跳骤停而死!”源源真气输入碧儿体内。“你可要挺住,否则阿都就是别人的了。”阿都,风云山庄侍卫总长。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还还······开我玩笑!”碧儿苦哈哈道。
就当此危难之际,忽闻长歌骤起,冲破云霄,划开迷障。“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嘹亮的歌喉与郎情妾意的迷魂曲比着劲的向高处拔去,渐有压下曲音的声势。雄浑大气的歌声减低声波的冲击,葛氏兄妹得以解危。
一人白衣如雪,踏歌而行,逍遥洒意,翩然若仙。
血红雪白面色变得难看起来,雄浑的内力透过歌声向他们滚滚压来,犹若乌云压顶,沙瀑摧城。二人的美人幻境被逼退,他们看向来人,人已走到且近,是位风华正茂,俊美无俦的年轻公子!
他面容明媚如阳春白雪,眉目如画若妙笔丹青,举手投足间真恍若轻摇招展的照影水仙!长发垂腰,一条丝带随意束挽,更显飘逸不羁,广袖长袍,玉树临风,一袭白羽裘,映衬的肌肤胜雪,贵不可言。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的歌声更形高亢嘹亮,将二人魔音压下去,血红雪白脸上冒出虚汗,他们的幻影魔境已成全线崩溃之势。
风云荷窃喜,暗道我且助他一助,仰首吟道:“长歌当哭兮壮怀烈,英雄屠狗兮宁有种······”她尖锐的声音和着白衣公子的歌声,更行清亮高远,终成压倒血红雪白的最后一根稻草。
血红最先不支,口鼻穿血,喷在笛子上,心腹火烧火燎的疼,内伤不轻。雪白随之口角流下血来,内息混乱,已成走火入魔之兆,咔嚓擦,箫管裂成数块。
乐曲止,人出手,白衣公子腾身飞向树上的血红,他快若流星,却有人急如闪电,挡在血红身前,是她的丈夫雪白。让人吃惊的速度,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的速度,许是对妻子的爱激发了他的力量,无论他如何穷凶极恶,都不可否认一点,他们的爱情更胜过他的功夫!
他挡住血红,那就必将迎上白衣公子的手指,手指很美,指法更美,细白有力的手指犹如在弹琴,弹拨点挑,兰花指、凤尾指、佛心指,眼花缭乱,简直是一场狂舞。强弩之末的雪白防不胜防,被他一指定乾坤,似轻软无力的点在胸口,可是,分明听到断裂的声音,是心弦。
雪白两眼爆凸,他看见了什么?江湖人都知道,那是死神。
血红野兽般的嘶吼着,抱住丈夫向远方遁去,白衣公子落回地面,生离死别总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他不想赶尽杀绝。
风云荷直瞪着他的手指,掌上舞,销魂指,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