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谢迟很爱我。至少在刚同居的前两年是这样。
不知不觉，我已经和谢迟谈了4年的恋爱。我也30岁了。
我变了很多，丢下了工作，也没有了社交。
我的头发变成了谢迟喜欢的黑长直，他说这样好看。
我所有的衣服也从曾经的明艳色系在不经意间变成了浅色系，他说我这样端庄大气。
对，谢迟他每次都能给我他最真诚的建议。
哦，还有我学会了做饭。
我记得在我们在一起的两周年纪念日那天，那时候才同居没多久，我第一次做饭。
明明做得并不好吃，但是谢迟吃得很开心。
他对我笑道：“星落，你做饭挺有天赋的。”说着便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一束满天星还有一本点缀了碎冰蓝干花的相册，里面是我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
“两周年快乐，许小姐，这是我亲手做的，你看喜欢吗？”我拿过相册，摸着上面的碎冰蓝，碎冰蓝的底下是半干未干的胶痕。真的是亲手做的。
我的泪突然就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我总是这样，会为投入了真心的东西而感动。
我觉得谢迟真诚而炙热。
他那时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我在寒冷的冬天行走，只想靠近，从未想过远离。
“两周年快乐，谢先生。”我抹了抹眼角的泪，笑着轻声回道。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研究菜谱，只是因为谢迟的一句我有天赋。
的确，我学得很快，那时的谢迟也每天都回家吃饭。
那一年我觉得我很幸福。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大概是一个又一个早上，谢迟匆匆忙忙的，没吃早饭就走了，留下一句：“公司忙，我先走了。”大概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电话打不通，一次又一次的晚上没有回家。
大概是和闺蜜阮竹逛街的时候，她突然骂我恋爱脑。
我看着正在挑选的男士西装，呆住了。
恋爱脑吗？
我好像只是习惯做什么事情都想着谢迟而已。
我只是习惯了。
后来，我和认识了七年的闺蜜闹掰了，闹得很难看。我现在都记得她那时候哭着对我说：“许星落，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恋爱脑！”
我转过身就走了，我从来不觉得我许星落喜欢谢迟是什么错误的选择。
毕竟，谢迟很爱我。
9.
谢迟对我应该是厌烦了。
他经常不回家了，借口总是公司忙。
也对，都已经在一起4年了。
我给不了他新鲜感了。
我觉得我现在只会洗衣做饭，每天等着谢迟回家吃饭。
拿着谢迟所说的带薪休假的钱，做着像家庭主妇的活儿。
我好像谢迟圈养的一只金丝雀。
不对，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曾经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早已经充满了疲态，眼角也因为忘了护肤而生了几条细纹，嘴唇甚至还有些干裂。我自嘲地笑了笑，什么金丝雀啊，是只麻雀吧。
我打开手机，微信界面上还是我一小时前给谢迟发的信息：“回来吃饭吗？”
一个小时了，还是没有回信。
我看了看时间，不管了先做饭吧。
切菜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把手切到了，很疼。
疼得让我愣了神。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我依稀记得之前的我，游刃有余地流连于各种各样饭局，做成功一个又一个项目。那时的我一身艳丽的红，明媚而又张扬。
那好像都是很久的事情了。
将饭做好后，我在餐桌旁枯坐了许久。
我竟然生出了一种庆幸，还好我没有跟谢迟结婚。
毕竟，我可以随时放手。
可是，我还是喜欢谢迟的。我只是觉得他太忙了，忙得都不回来了。
他之前还和我畅想过我们的未来，他是在意我的，他只是太忙了。
“星落，我今晚回来。”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回我了。
我笑了笑。
他今天要回来。
10.
这些天谢迟和我好像又变得如胶似漆。
他天天都要回家。我好像就像他养在家里的小媳妇儿一样，日日盼着他归。
这天他又给我发了信息：“星落，今天晚上公司不忙了，回来陪你。”
我很是开心，我罕见地翻出了衣柜里早就没穿的红色长裙，化了精致的妆。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突然觉得又长又直的黑色长发显得碍眼。我发疯似的找出我早就没有在用的卷发棒。
我卷了一头大波浪，涂上了我喜欢的深色口红。
嗯，很好看。他一定会喜欢。
“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笑着扑过去，谢迟看着我的妆容，好像吓了一跳。猛地一把把我推倒在地。
他力气用得极大，我的手肘就那么直直地撞上地板，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我整个人脑袋嗡嗡的，这是谢迟第一次这么对我。
我和谢迟在一起的四年，我们从未吵过架。我理解他的忙碌，他也很照顾我的情绪。
今天他这样推我，让我有些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微微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谢迟异常冷漠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玩具一样。
他眼神里泛着阴狠的光，他蹲下身来，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而又低沉地在我耳边说：“星落，换成浅色衣服，听话。头发也是直发好看。乖，你这样就不像她了。”
他将我搂在怀里，一只手不断抚摸我的头发，另一只手不断轻拍我的背。若是从前，我会觉得温柔，可现在我很怕，止不住地发抖。我拼命地挣扎，他便使劲拽我的头发。
他拖着我，对我拳打脚踢，我只觉我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破布娃娃。
我整个身子瘫软无力。
他轻柔地将我抱起，带我来到了我的梳妆台前。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精致的妆容被谢迟拿着卸妆棉一点儿一点儿慢慢擦掉。我自己好像也随着那卸掉的妆容一点儿一点儿崩塌。
我呆呆地看着他给我换上浅色的衣服，拿着直板夹将我的头发慢慢夹直。
他摸着我的脸，指了指镜子中的我，对我轻声道了一句：“阿婉。”
阿婉……
他看我的眼神又变得极致深情，我只觉得他可怕。
他原来是透过我想着另一个人。
我只不过是那个名叫“阿婉”的替身。
可笑。
原来，我感受到谢迟对我所有的爱都只是从“阿婉”身上偷来的。
我竟还是个小偷。
那我和谢迟的相遇算什么？是一个偶然还是谢迟的蓄谋已久。
我想不明白。
11.
我跟谢迟在一起四年，我才知道我只是个替身。
我这才知道我那恶心的怪异感是从何而来。
可我内心还是有一根紧紧绷着的弦，弦没断的时候我始终还觉得事情会有转机。
毕竟，我不相信那个人对我所有的好都是装的。
我那时像是魔怔了。
哪怕谢迟回来身上留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也没关系，我会自己安慰自己那只是工作中与别人不可避免的应酬。
谢迟自己肯定是不愿意的。
可那时我却忘了谢迟已经是公司董事，哪里来的那么多不可避免的应酬。
哪怕谢迟连续一周没有回来，我也不闹小脾气，我像是被磨得一点儿棱角都没有了。我也不管他会不会我消息，我只是卡着点做饭，等人，然后再倒掉冷饭冷菜。
但我固执地想做自己。我不想变成任何人的影子。
毕竟，我还记得那句：“谢迟很爱许星落。”
我固执地按照我的喜好穿着艳色的衣服，化妆精致的妆容。
可能，谢迟觉得这样的我脱离了他的掌控，又或许，我这样不像“阿婉”。
于是后来，我便等来的是谢迟无止境的殴打谩骂。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恶魔的演技也是极好。
深情和温柔也可以是伪装，谈吐举止只不过是伪君子特意绘制的皮囊。
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谋划后的必然。
我报过警，向曾经的朋友求助过。我想离开谢迟，可总能被谢迟三言两语就解决。
“许星落，你是我精心挑选的‘阿婉’最完美的替身，你别想逃，除了我没有人会要你。”谢迟用手指微微抬起我的头，眼神里透着狠厉，他像只疯狗。
恶心，我在心里暗骂。
可是我那时心里竟然还对谢迟抱有希望，明明他已经折断了我的翅膀，将我困于牢笼。
我无力挣脱，因为根本不想。我还抱着那仅存而又微弱的光等待一个转机。
真傻。
我只将自己蜷缩在角落，任由他打骂。
没事儿的，只是扯我的头发，踢我的肚子而已，只要不打脑袋就好。
别打脑袋就好。
12.
“贱人，贱人。”谢迟还是扯着我的头发，强制让我抬头看着他。
我眼周被他打过，大概是肿了，我用了极大的劲才勉强睁开看着他。
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生气，跑回来又是摔东西，又是打人。
像个疯子。
我听他念叨着，原来是有人抢了他的一笔大生意，公司的项目总是不成功。
哈。真是搞笑，在外面过得不如意就跑回来朝着我撒气。
我看着他，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真是没用。
这笑大概是让他觉得刺眼。
他抬脚便是对着我的小腿一扫，我立马只觉无力趴在了地上。
他很快对着我开始拳打脚踢，每一脚都下得极狠，我努力抱紧我的头，蜷缩着。我尽力让他能打到的地方少一点。
我其实不想哭的，只是谢迟打得实在太疼了。
我最怕疼了。
小时候我爸就是这么打我的，后来他喝醉了拿酒瓶打到了我的脑袋，不过还好没什么大事。
后来，我爸跟我妈离婚了。
我妈跟着别人跑了。
她不要我了。
我爸也不要我。
他嫌我是个拖累。
我没家了，最后只能靠着福利院的救济上学。
甚至还上了大学。
我记得我毕业出来那会儿特别拼，也从来没有幻想过谈恋爱，更不用说结婚。因为，我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所以从不期待。
谢迟啊，你还真是个例外。
我想着。
突然我听到“嘭”的一声，什么东西碎掉了。我脑袋嗡嗡作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脑袋，往脸上流。我摸了摸，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血。
谢迟他打了我的头。
拿花瓶打的。是当时三周年纪念日他送给我拿来插花的。
花瓶碎了，好像有一些我一直坚持的某个东西也随之破碎。
弦断了。我死心了，也彻底清醒了。
我就是遇见了人渣。
现实与小时候的记忆重叠。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周遭一片漆黑，透不进一丝光亮。
我像是一只冲到沙滩上濒死的鱼，想要奔回海里，却被迎面扑来的浪潮再次扑在了沙滩上。
奋力挣扎终是无果。
我晕了过去。
13.
醒来的时候，我头上的伤已经做过了包扎。
他好像还有些人性。
我养了一阵子伤，仍然继续过着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买菜，洗衣服，做饭，等他。
我好像什么都没变，但什么也都变了。
我变得麻木，疲惫，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谢迟他一开始还会找人盯着我，吃饭，买菜，做饭我都感觉被人不断监视着。
他在害怕我逃跑？怕我报警？可是这些他三言两句就能解决。
但我实在太疲惫了，我完全不想理会，甚至不想挣扎。
谢迟他大概也觉得我不会做什么手脚。
监视了一个月，他便对我放心了起来。
但我却在暗自谋算着。
我想反击。
我知道他的生意不景气，好像是有谁故意在给他使绊子似的。
他在外面过得不如意，回来就开始嗜酒。
还有对我的辱骂，殴打一个都没落下。
他大概觉得我不会有任何的反抗，或许说不敢反抗，他更放松了。
毕竟，无父无母的我只是他圈养的一只麻雀，拿什么反抗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撤掉了监视我的人。
他虽然还是经常打我，但偶尔也会抱着我，像是在安慰似的在我耳边柔声低语：“你只要听话，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听话吗……
我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听着恶魔的低语，呆呆地点了点头。
恶魔俯身回了我一个吻。
我只想作呕。
但我忍住了。
我在谢迟的面前，装作听话的宠物。我总是呆呆地看着他，我还会听话地依偎在他怀里。
他想打我的时候，我会主动地躺在地上，任由他发泄。
我很听话，至少谢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有时经常将我当作他的一个宣泄树洞。
可他忘了我是个人，是个活人，不是个玩意儿。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暴露了很多。我得知他有老婆，叫周莹。
他每回提到她的时候，都会骂她：“周家算个什么东西。周莹就是个贱人，贱人！”
我觉得更恶心了，原来还是个有老婆的人渣。
我记得当初让他娶我，结果他却拿出了一套公寓，以同居为由将这件事情搪塞了过去。
难怪呢。家里都已经有老婆了，再娶就重婚了。
所以，他之前成熟、温柔、体贴入微只是因为他经历过许多，经验老到，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教养。
总是说工作忙，公司忙，回不来，还有偶尔身上刺鼻的香水，现在想来恐怕也只是因为老婆查岗，不得不回自己老婆那里吧。
而打我骂我也有可能是家里老婆不敢打，憋坏了吧。
真恶心呐，谢迟。
不经意间还让我当了三儿。
谢迟对我放松了警惕。毕竟他打我骂我的时候我只会呆呆地说：“好啊。”
他还骂我是个傻子，我也点点头像是不理解似的。
之前一个月他连手机都不曾给我，现在大概是觉得我太过呆板麻木，就像打发一个玩意儿一样把我的手机还给了我，甚至连我的卡都没拔。
应该是最近的事让他太烦了，他已经懒得在我这里费心思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做得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他在打我和骂我的时候，我都录了音。甚至还录了许多他说的胡话。
对了，包括他跟我说的，他为了解决公司的困境，走私了一些东西。
我暗骂他才是个傻子，还敢走私。
我在等一个时机。
我想给谢迟致命的一击。
结果这个时机比想象中的要快许多。
“徐小姐，我们见一面吧。”
我看了眼手机里发来的短信，微微一笑。
我知道，我等对了。
14.
我跟谢迟的老婆见了一面。
是在谢迟给我的每天买菜放风的时间去见的。
他以为我是个呆子。
我进了茶馆，便看见她一头利落大方的短发，一身浅咖色西服套装，微蹙着眉，一丝不苟地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抬头看到了我，招呼我过去坐下。
还没等我开口，周莹喝了口茶，抬眸淡淡道：“我和谢迟是商业联姻。我曾经喜欢他，但是现在不喜欢了。他有一个初恋，叫何婉。你跟她长得很像。黑长直，喜欢穿浅色系衣服。”
我听了心里毫无波澜。
当然像了，我大概是谢迟大海捞针找到的最像的那一个。
“我只是一个替身罢了。”我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周小姐，我有谢迟故意伤害我的证据。”
我坐在这里仍感觉到有些害怕和紧张，我怕谢迟那无孔不入的监视，即使谢迟早已经将监视撤掉，但恐惧依然伴随着我。
紧张大概是因为见到原配，心里愧疚而产生的些许自责和对未来的未知。
我知道我在赌。
“这里不会有谢迟的人，你放心。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周莹好像一眼就看出来我在害怕些什么，轻声安抚着我。
我咬了咬苍白的嘴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先说说正事吧。你说要和我合作？你知道我想跟谢迟离婚？”周莹抬眼瞥了瞥我，像是丝毫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猜到了谢迟最近生意不顺应该也是他老婆的手笔。
周莹很强，我知道的。我只是赌她会不会帮我。
我赌我和她都想让谢迟翻不了身。
我向她展示了我满是青紫的手臂，淡淡道：“你看，我可以加重谢迟的罪行，你可能只想让他倾家荡产，但我不一样，我想让他死。”最后一个字我故意说得凶狠。
她看着我手臂上的累累伤痕，默默地挽起了她的袖子，我看了看，原来和我一样啊。
那一刻，我们两个受害者，惺惺相惜地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同盟。
“他惯是下手狠的。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也想让他死，只是苦于证据难找。他故意伤害的罪不至于去死。他的生意这么多年也滴水不漏，小心翼翼，我无从下手。”周莹收回了手臂，淡然的语气透露着一点儿狠意。
听她这么一说，我便笑道：“你可以去查他最近的入账，他应该是走私了。至于证据可能就需要你们去找了。”我只提供思路，证据我没本事提供。
我将所有谢迟出轨，殴打我的证据全都交给了周莹，我和她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她对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艳阳高照。
迎面出来的风轻轻吹动我凌乱的发梢。我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笑了笑，我感受到了一股名为新生的暖意。
15.
最近我时常觉得我的眼睛不太正常。
许是谢迟打的。
周莹的动作很快，谢迟很快就吃上了官司。
可是我不一样，我还没有逃离魔窟。
他大概是晓得那些证据是我交给周莹的，他拼命扯着我的头发，拽着我的头就往地上砸。
他没想到已经在他眼里已经是个傻子的人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他被我和他的妻子一同摆了一道。
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会演戏，我也会。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狠戾，我也一样。
我恨不得他去死。
不过好在谢迟很快就被逮捕了。
我解脱了。
谢迟被捕之后，我立马就被周莹拉去做了伤情鉴定。
鉴定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身上有一根肋骨已经断裂，真奇怪，我没有一点儿感觉。
还有颅内出血，伴随脑受压症状和体征。
谢迟啊谢迟。
我曾经感受到的温柔究竟在哪里？
我终究是遇人不淑。
我想我最近的眼睛不太好，应该就是颅内出血压迫神经所导致的。
周莹带着我做手术了，她还特意申请了延期开庭。
因为，我和她，都是谢迟案子的原告。
她要等我做完手术，一起去到法庭上，等着谢迟最后的判决。
手术做得很成功，我恢复得很不错。
就是由于开颅手术剃去了我大半的头发。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剃完，我成了个光头，毕竟想要从头开始嘛。
开庭的时候，也是一个秋天。
萧瑟的秋风簌簌地吹着泛黄的秋叶，这是我和谢迟认识的第五个秋天。
可惜，物是人非。
这天我化着艳丽的妆，还是一头大波浪，只不过是假发，我穿上了曾经最喜欢的衣服，套上大衣，恢复了往日的明艳大气。
我在法庭上看着谢迟。
他苍老了许多，在最后法庭陈述环节，他一直在颤抖。
他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哭得声泪俱下。
他低着头，好似是在忏悔。
而我心里只想发笑。
演戏演惯了的人连忏悔都能装出来。
与其说是忏悔，谢迟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死。
可是是他自己作死，走私违禁品这样的重罪，他怎么敢啊。
他想要的不是我和周莹的怜悯，而是法官的同情，他想能够减轻他的罪行。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唏嘘。
最后谢迟数罪并罚，判了死缓。
死缓，我知道谢迟他死不了了。
但他很有可能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我很满意了。
我可以离开这座有谢迟存在的城市，换一个地方，一切重新开始。
离开法庭的时候，我和周莹互相看了眼对方，满眼皆是释然和解脱。
我在拥挤的法院门口前，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见到了我，如以前那般向我扑过来。
我愣了愣，是我那许久没有联系的闺蜜阮竹。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我笑着对她说：“阮竹，我脑袋现在不太灵光，你说那么多我反应不过来。”
阮竹愣了愣，不知怎地就抱着我哭了，我拍了拍她的背，我听见她抽泣着对我说：“星落，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
我和周莹相视一笑，她对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我知道，阮竹能来，大概是周莹帮我找来的。
16.
我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我去了一个南方的边陲小城。
那里生活节奏很慢，夏天会有扑面而来的海风，闲适而又宁静。
我喜欢那里路边小摊贩的吆喝，喜欢夏日里遮天蔽日的梧桐大道，我还喜欢那边人的吴侬软语，真的很舒服，那是我一直向往的烟火气。
我开了一家书吧，将自己的节奏放慢。只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会梦到谢迟用温柔和暴戾交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我困住。
他好像成了我过不去的一道坎。
不过时间会冲刷一切。
再后来，谢迟成了我和闺蜜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时，我才知道网络上的下头男行为，谢迟基本都有。
替身，pua，家暴，出轨。他占了个遍。
阮竹大骂他是个人渣。
可不嘛，人渣。
我在人渣的身上浪费了五年的光阴，走出人渣带来的阴影用了一年半。
我六年多的光阴就这样蹉跎了。
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六年。
我不敢再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花费过多的精力了。
一个谢迟，便已经将我耗空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
在这一年里，我和周莹的联系也没有断。
再到后来，周莹约我吃饭，还叫上了阮竹。
周莹现在过得很好，活脱脱的事业女强人。
她面色红润地告诉我们，她现在找到了真爱。
我看着她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原来已经订婚了。
那时周莹才和我坦白，她之前其实并不打算帮我。
只是因为她看见我满手臂的伤，心生不忍。
她说，她之前和我那时很像，但幸运的是她有一对疼她爱她的父母。
她还跟我聊了许多谢迟的往事，我也与她说。
原来，何婉是谢迟的初恋，是他的白月光，可惜死掉了。
年少的谢迟错过了许多，他把我和周莹当作了补缺他内心遗憾的工具。
我心里毫无波澜地听完周莹讲完谢迟的往事。
谢迟爱何婉吗？谢迟爱过我吗？我想没有，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无所谓了。
现在大家都解脱了，而周莹已经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都自由了。
我们聊得尽兴，喝得也尽兴。
我大抵是醉了，看着摇曳的灯光，眼角有些湿润，突然举杯喊道：“敬自由！”
“敬自由！”周莹和阮竹都碰了我的酒杯。
在摇曳的灯光里，我看见了我那混沌的五年光阴，在光的尽头，是一片艳阳在向我招手。
我抬头，踏进，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