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宪得意又骄傲地说:“昨儿皇祖母可吩咐我了,要我别总闷在家里,若是宗亲大臣有人看不惯,就让他们到宁寿宫说理去。四嫂嫂,往后我带您出门玩,只要是陪我的,皇祖母也一定护着您。”
毓溪笑道:“这阵子隔三差五来陪你,将我的心思走野了,在家坐不住了,其实过去倒也不是刻意把自己关在家里,你四哥头一个支持我多出门走动。但早些年没孩子,去庙里烧香也遭人诟病,有了弘晖则是走不开了,才不大乐意出来。我若想出门,不论规矩的话,倒也没什么阻拦。”
温宪点头,不屑地说:“那些大臣心情不好了,就拿些女眷的事来嚼舌根子,咱们凭什么为了应付他们的心情而憋屈自己。四嫂嫂,往后咱们想出门就出门,不想出门就在家歇着,咱们得先过自在了,将来宸儿出宫,才能过得更好。”
毓溪掰着手指数:“将来你、我、宸儿,还有十三弟妹、十四弟妹,姑嫂妯娌五个人,到哪儿都惹眼,反倒是不好一起出门了。”
温宪笑道:“还真是啊,凑一桌牌都要多一个人,五个人往那儿一站,跟干仗似的。”
毓溪说:“咱们往后得错开出门。”
温宪则骄傲起来:“这宫里宫外,上至娘娘下至宗亲女眷,再没有比咱们五个人更团结的,到时候里里外外的事都没人敢欺负咱们,欺负一个就是欺负五个,谁敢呐,三福晋也不敢。”
毓溪哭笑不得,揉一揉妹妹的脸颊:“就不能想一些好事,怎么就要找人干仗呢。”
温宪满眼幸福地憧憬着:“将来咱们都有了孩子,念佟弘晖是老大,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一串弟弟妹妹,闹腾起来,永和宫的屋顶都要被他们闹翻了。”
毓溪感慨:“子生孙、孙生子,这一代一代的,自然越兴旺越好。”
她们说着将来的事,闲话间,马车已驶入街市,停在了胭脂铺门外。
温宪不等下人搀扶,就自己跳下来,转身搀扶四嫂,说道:“真是上了新货,您瞧这门庭若市的。”
毓溪倒是有些拘谨,她极少以平头百姓的身份逛街市,这会子店铺里宾客盈门,被妹妹拉着跨过门槛后,她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站,就怕撞了谁的肩膀,蹭了谁的胳膊。
“四嫂嫂,这里……”
跟着舜安颜出过好几回门的温宪,已然习惯了街市的热闹,游刃有余地拉着四嫂往人堆里钻,毓溪被拽着前行,站定时心还怦怦跳,毫无挑选胭脂的心思。
温宪看出嫂嫂的紧张,凑过来轻声道:“您想想,咱们大清的妇孺能安逸地逛街市买胭脂,不是好事吗?”
毓溪一个激灵,放眼望去,在这铺子里的女子,有盘头妇人、有垂髫小童,还有妙龄姑娘,衣衫有绫罗绸缎,也有干干净净的布裙,不论其中有几家富贵,还是攒了几年银子才能逛一回胭脂铺,至少此刻在这铺子里的女子们,无不高高兴兴。
这样的事,往大了说,天下还多是困苦艰难的女子,可往小了说,眼前这些女子能好好活着,快活地活着,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四嫂,咱们就当,替四哥来体察民情,好不好?”
“好,我不紧张了,有你在,四嫂不怕。”
姑嫂二人手挽手,游走在货架间,各色香膏胭脂琳琅满目,上新货那一处人头攒动,温宪也不硬拉着嫂嫂去挤,停在一排香粉前,问四嫂想要闻哪一盒,顺着伸手去拿,却是同时,一只白嫩嫩的手和她叠在了一块儿。
温宪扭头看过去,和自己一样身量的女子,还是一身姑娘打扮,身上的缎子绣工了得,泛着水光,是上等的布料,若非商贾富家女,也该是哪一户官员家的千金,毕竟这京城里,扔块石头都能砸中个不大不小的官员。
“这位姐姐喜欢,您先看吧。”姑娘生得明媚鲜亮,笑起来双眼弯弯,十分可爱,爽快又谦让地说,“您看过了,我再看。”
毓溪与温宪,皆是妇人装扮,彼此虽不知年龄,唤一声姐姐不唐突,温宪看向四嫂,毓溪也笑了,谁见了漂亮又礼貌的女孩子不喜欢呢。
温宪说:“那咱们一起看,闻闻这香气好不好,夏日里香气不好闻可不行。”
那姑娘大大方方地指向另一盒,说道:“我觉着这一盒香气最好,而这一盒是盒子漂亮,您看盖子上绣了福字,拿来送人最合适不过。”
毓溪问:“那姑娘是要送人的?”
女孩子有些腼腆地笑道:“家里婶娘才给母亲送了这盒香粉,叫我拿墨水泼了,我偷偷跑出来,得赶紧买一盒放回去。婶娘难得给我额娘送东西,她们妯娌本是水火不容的,我可不能坏了这事儿。”
毓溪和温宪都笑了,让这孩子赶紧买了去,姑娘连声谢过,捧了香粉就招呼伙计算账,姑嫂二人下意识地朝那姑娘看去,却见她胡乱摸着身上,似乎是钱袋不见了。
“她真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穿得那么体面,身边该有丫头婆子伺候才是。”
“偷跑出来,带着下人怎么成。”
“四嫂嫂,要不咱们帮帮她?”
姑嫂二人彼此看了眼,便朝这边走来,毓溪从怀里摸出荷包,正要掏银子,只见掌柜的赶来,殷勤又巴结地说着:“三小姐您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小的给您开个雅间儿您慢慢挑才是。”
毓溪和温宪不禁驻足,佯装无视地转身随便看看东西,就听得身后一阵寒暄客气,那姑娘果然是不见了钱袋,掌柜的忙说不收银子,许是见姑娘为难,又说回头记在侍郎府账上,吓得那姑娘说,绝不能让家里知道她来买这盒香粉。
毓溪拉着温宪走远些了,轻声道:“侍郎府,哪个侍郎府呢,六部侍郎,哪家有这个年纪的女儿?”
温宪摇头:“我可不知道,四嫂若有兴趣,派人到内务府问问就是了。”
毓溪想了想,说道:“咱们还是别管了,兴许将来在哪里又遇上,这孩子虽然瞧着礼貌和气,可人家有自己亲近的人,万一随口和家人说遇上过你我,再被胡乱传出去,没得生出事端。匆匆一面未必记得,要是去给她银子,就该记着了。”
温宪应道:“横竖人家有人照应,咱们不管了,这家人太多了,咱们去下一家瞧瞧。”
毓溪说:“我可答应青莲,走两间铺子就回去的。”
温宪霸道地笑道:“这都出来了,四嫂乖乖跟着我就是。”
正说着,有伙计从身边经过,彼此嘀咕着:“那是礼部侍郎府的千金,你记仔细了,下回可不敢怠慢。”
另一个伙计抱怨:“京城里到处都有贵人千金,我哪儿记得明白。”
他的同伴说:“这你就错了,那些奶奶小姐并不常出门,你一年能见一回……”
二人说着走远了,温宪看向四嫂,毓溪倒是将各部官员记得明白,说道:“是完颜罗察的千金,礼部侍郎,完颜罗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