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峰在东,覃青坐在飞行兽背上,不紧不慢向西行。
桓山峰推崇苦修,多数弟子都起早贪黑,天还没大亮,各峰上已起剑声,和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听起来颇有些喧闹。唯独最孤最绝的清净峰没有剑声——自从身为大弟子的林祁珏被罚后,那里已经许久没有弟子进去修习了。
覃青的视线从清净峰上掠过,若有所思。
约过半刻钟,桓山峰到了。
峰中的弟子见了覃青纷纷行礼,朗声道:“恭迎大长老。”
覃青不仅是萧漫的师兄,更是这桓山峰的大当家,即使是身为峰主的罗来也要看在萧漫和两人师尊的份上让覃青三分。在桓山峰,覃青就代表萧漫,这是众人皆知的道理。
“不必多礼了,”覃青视线从穿着桓山峰武服的几人身上掠过,近年来峰中的武服改成了烟霞色,越发显得覃青面前这几位面露敬仰的弟子挺拔俊俏,也不知是谁挑的好料子。
想必师弟穿上更胜一筹。
覃青走了神,旁边前来恭迎的弟子轻声唤了一声,“大长老,此次去试炼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请您过目。”
弟子说着将一本薄册递过来。覃青本是回洞府的脚步顿了顿,接过那薄册垂眸。
桓山峰派遣的弟子不出所料有林祁珏在其中,覃青对自己徒弟的水平了解,不感到意外。与之随行的是两个筑基巅峰的世家弟子,他匆匆看了一眼就翻了过去。
第二页是九澜峰的名单,卫劫五人的姓名跃然纸上。
还真是贪心。
覃青笑了一下。
递过册子的弟子却并未感到什么不对,仍兴致勃勃地与覃青介绍这些新起之秀,口中满是赞扬。
“大长老,这九澜峰的卫师弟最近几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就连祁珏师兄都败在他手下,尊上说要收他为徒是真的吗?!”
“尊上从不妄言。”覃青道。
“嘶……”旁听的弟子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面上浮现恍惚的神色。
就连覃青长老都这么说了,想必不是谣传了,可他们仍然觉得难以置信,那可是被誉为无情剑的萧漫师祖啊,多少剑道天才想拜而不得的淮水尊上!想当年连妖族王族前来拜师都被尊上拒绝了,如今却收了一个名不经传的散修弟子。
覃青将薄册递回方才那个弟子手中,正准备回洞府,还未走出几步,却听一个极低的声音响起。
“可是我听说,萧漫师祖似乎并不是因为卫师弟天赋异禀才收他做徒弟的。”
萧漫垂眸看去,说话那人是桓山峰出了名的不务正业弟子,平日上课时吊儿郎当,但消息却灵光得很,五大峰中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有人迫不及待催道:“你快说说啊,老吊人胃口算什么意思。”
不务正业清了清嗓子,面上正经起来,“据说卫师弟是柄剑灵,”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听说还胜了祁珏师兄的剑灵青寒。”
“我的个乖乖……”几人纷纷震惊。
如果说卫劫是柄剑灵还不值得他们如此震惊,那么卫劫胜过青寒一事就是真真正正地让他们在刀尖上跳舞,两个字:“刺激!”
在桓山峰上,谁没挨过大师兄林祁珏剑灵的揍,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桓山峰混的,这么多年来,这位强大的元婴期剑灵无异不是他们头顶上最锋利的剑,逼得桓山峰弟子日日爬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有人喃喃出声:“真是个英雄。”
“他是个天才。”
输给同为人族的修士他们或许会有不甘,但输给器灵却不曾升起一丝一毫的挫败,甚至还有些艳羡。天道待器灵的偏爱是有目共睹的,无人会自讨没趣和天地之秀的器灵比天赋。
那边的覃青却没有听下去的心了,他御风回到自己的洞府,想了想,又传信给林祁珏让他过来。
“你过来,”覃青捏着传信玉牌顿了顿,又道:“带上你的剑灵。”
玉牌那头林祁珏的声音似乎有几分迟疑,但还是立刻应下,“是,师傅。”
覃青放下玉牌,想起他收林祁珏为徒的那一天。
其实他与覃青一样,并不欲收徒,再加上日他本与萧漫因阁内事务争吵,心情不虞,本无人敢劝他收徒,他乐得清闲,也难得不绕着萧漫转悠,因而离开了收徒大会也无人指责。
但阴差阳错,他撞见了林家这位小公子,林祁珏。
或许是对方冷着脸挣开捕兽夹的表情与萧漫有几分神似,或许是他亲热地凑上来唤自己师兄的模样与年少的萧漫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的,他收了这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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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卫劫仰躺在洒满阳光的温暖台阁,晃着尾巴眯起漂亮的黑眸盯着台下忙碌的玄衣少年。
书阁的书很多,沿壁而堆,大多分布散乱。就是入阁多年的老手,也不一定能在一炷香之内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但林千俞却显得极有条理,先是在东南方的书柜下抽出一出一本厚重的古书,紧接着,他看了一眼卫劫。
猫崽愣愣地与其对视,眸光中显露几分茫然。
他仍没搞懂林千俞这么早来书阁的原因,试炼在即,他们五人中只余对方一人。自己本以为昨日偷偷与他汇合的卫依牧和莫万剑会在晚上回来,谁料想直到清晨大早,这两人连个毛都没露,着实让卫劫万分无语。
他甚至怀疑,那两只白毛幼鸟是不是也变不回来了?卫劫的脑海立刻浮现出两只毫无法力的崽子满心绝望抱头痛哭的场景。算了,大小姐那边魏依岚会过去收场子的,他毫无同情地砸吧一下嘴。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他掉马甲。
起码在卫劫看来,自己身上的马甲,捂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分毫不漏。
但对于臭小子而言,眼下最为要紧之事,难道不是先与他取得联系吗?还是说,昨夜没等到自己生闷气了?卫劫看着林千俞俊美的侧脸愣愣想着,却又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什么不虞的神色,甚至还隐约觉得这人心情还不错,就连垂眸翻书的时候唇角都缀着一丝笑,阳光下朦胧的光晕背影清瘦挺拔。
小孩是不是又长高了点?
自从进入万器阁以来,这傻小子的身高就像坐了火箭似的疯长,在一起时不觉得,但离开后就觉得林千俞简直跟拔苗助长的苗一样,极高又瘦,却丝毫不显得孱弱。
说起来,他们俩也好久没有交换灵力了……这段时间,不知道他修行怎么样。
卫劫难得地陷入沉思,反省自己没做好监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以自己如今的身高看来,林千俞看起来变高了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怎么了?”林千俞的声音唤回卫劫,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那只微凉的手温柔的揉弄。
卫劫被林千俞拨弄着耳朵,对方手法极好,显然比起昨晚有了显著的提高,卫劫被撸得连尾巴尖都在发颤,一不留神就顺着那只手舒服地倒了下去,磕到林千俞放在一旁的书册上,气得喵喵直叫,一爪子拍上去。
“喵!!”你丫的,敢打小爷!
林千俞静静看着卫劫呼了那书一爪子还不过瘾,一双黑瞳瞪得顶圆,气呼呼地炸开毛,看着被自己爪子抓坏的书页愣了一下。他围着那本书绕了几圈,像是看清了上面写的话,一瞬间露出几分迟疑,紧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被人收入眼下,顿住步子,猛地跳到林千俞怀里喵喵叫起来。
林千俞飞快敛去唇角的笑意,却遮不住眼底散去的淡漠,他轻轻抱着卫劫,坐到方才猫崽睡着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卫劫捂得暖烘烘的。
卫劫心道,完了完了,这小子平时惯是个爱书的主,平时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看书的路上,自己如今把他要看的书给弄坏了,他肯定要算账,怕是这次装傻过不了关了。
如果卫劫清醒过来,一定会怒骂现在的自己脑袋里填满了混凝土,动都动不起来,林千俞
林千俞垂眸戳了一下装死的猫崽,卫劫刻意装死,哼唧了一声,顺势窝人怀里不起来,一副小年糕的黏糊劲。
与此同时他不断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我是一只猫我是一只猫,只要我自己都相信我是猫就没人看得出来!
林千俞微怔,捻了捻指间,柔软的触感像是从指间一路蔓延到心底。
他没有问责这只恃宠而骄的幼崽,尽管书阁的书往常在他眼中都是极为珍重的存在,但在此刻,他却提不起半分不耐。
卫劫没瞥见林千俞皱起眉头,心下立刻窃喜起来,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同时他也忍不住惊叹对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猫奴,眼见林千俞给那本书施了一个修复术,整本书整洁如新,卫劫却十分不爽,整只猫趴到那本书上去,不给林千俞看。
他方才已经瞥见了,这本书讲的是阵法,别以为他变小了就猜不出,这傻小子分明是想找机会打破主阁上的结界,放自己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