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俞走近伸手捋正他的系带，卫劫垂眸盯着他的脸，试图辨别出一丝信息。
林千俞的表情总是淡淡的，不是那种冷漠的淡漠，而是一种平静的淡漠，颇有种“诸事挂起，与我何干”的距离感，与他这体贴入微的动作格外不符，他这样想着，扬了扬嘴角，眸中猩红的血光逐渐褪去。
他没问那蛇妖为何紧咬他们不放，林千俞也没问他那诡异的红眸缘何而起。两人明明有着这世上最紧密的联系，在这一刻，却都体贴地为彼此留有一寸余地。
林千俞看着那双浸着笑的黑眸，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加快了步子，“走吧，你这么一通闹，剑坟再出化形期器灵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再？”他重复了一遍，来了几分兴致，“你是说，在这之前也有化形期的器灵出现吗？”
“嗯，那器灵没你那么谨慎，原本与那弟子两败俱伤，还有机会逃回剑坟，但当时带队的有一位元婴期长老，是位布阵的好手，硬生生将人拘了下来，现场定了死契。”
死契，以人族为主导的契约，只要修士一日不放，器灵就生生世世挣脱不了这契约的枷锁。
他只在话本上见过这些事，却没想到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除了慌乱和庆幸，心底还有几分不平。面上愤愤嘲道：“打不过就群攻，当真有君子风范。”
林千俞侧目看了他一眼，也不恼，语气里有种出离的平静，“在寻求强大的路上，君子与否，于大多数人都是无用的。”
卫劫心下一沉，却不再争论，却念起了剑坟中的器灵们，想起了那一老一小。
那一双双或明亮或浑浊的眼眸中，是否也是含着满腔的悲愤，无力地被束缚在这方寸之地。
“破剑，我想出去看看。”
他在心里轻轻回道，“我也是。”
两人离开了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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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林与河畔的相交处，几只黑鸦嘎嘎划过残枝枯叶。
留守在此处的林家弟子本就焦灼不堪，此刻更是有几人忍耐不住恐惧的心情，不安地向林祁泽问道：“二少，大长老他已经出去那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祁泽转头安慰这名弟子：“放心吧，大长老的实力你我都见识过，定然会安全归来的。”
那位弟子闻言不做声转过头去，愣愣地望着渐暗的天色，半晌喃喃道：“明明是试炼的最后一天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禁地，禁地怎么会出现如此强大的妖族？”
旁边一位腰间缚着绷带的弟子冷冷接话道：“如果我记得不错，正是你们去剑坟的这一群天之骄子引出的这妖物。如果不是你们胡乱破除禁制，我们这批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伤亡！”
林祁泽瞳孔猛地一缩，确实，那蛇妖是被他们惹怒的。
在离开那片迷雾后，他们就迷失了方向。当时那蛇妖的巢穴溢满奇异的雾气，他才误将那妖族栖身的河道当作了剑坟的入口。
可当初那入口分明没有任何禁制啊！他紧紧握拳，压下烦乱的思绪。
但此次试炼唯一的阵师在他的队伍里，还死在了那蛇妖手下，此刻已是死无对证。
林祁泽闭上双眼，挫败地站了起来，脸色煞是难看。众人立刻将视线聚集到他身上，有怨恨的，谴责的，等待着这个领队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未等林祁泽出声，他身旁一人就忍不住站了起来，神色激烈地冲那人吵了起来：“是啊，就我们有错，要不是你们死活不捏碎玉牌，那些人能死吗？！”
负伤弟子被气得不轻，也不顾什么叫口无遮拦：“我们捏玉牌！哈！你们哪里来的脸啊，啊对！你们是核心子弟，个个天赋异禀，今年定不了器灵还能重金请铸物师打造，我们呢！我们就活该成你们的垫脚石？就像你们队里那个林千俞，怕不是早就被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二世祖丢进蛇窟里喂蛇了！”
几人神色激动，眼睛睁得通红，眼看着两帮人就要打起来。
“吵什么！”未等几人真刀实枪地干起来，两位长老从空中跃下，才阻止了这一场闹剧。林千俞从林佺的剑上颤颤悠悠地下了地，神色颇为苍白，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
几乎在那一霎，他就感受到了，人群里传来一道刺人的目光，正是来自于林祁泽。
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千俞，自从他知道蛇窟那里的迷雾不过是障眼法后，就越发怀疑之前将林千俞吸进去的那片怪雾才是剑坟真正的入口。
如今林千俞面色苍白的样子也不似作假，难道……他通过了试炼？
林千俞不顾他反复的脸色，径直走入了人群寻了个位置坐下，周围人纷纷让路，甚至露出一种同情的神色。这样一个废柴，能在蛇妖嘴下活下来，可不就是天大的幸运吗？
林佺背着手踱步站到两拨人中间，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林祁泽，转向众弟子道：“此事我自会汇报家主彻查，其他弟子不得参合。”
“是。”几人心中再悲愤也不敢直接在长老面前造次，纷纷拱手退了下去。
另一位长老掏出一张纸符道：“此次试炼提前结束，诸位随我回去吧。”
随着一簇灵火点燃了纸符，众弟子纷纷如释重负，露出疲惫的神情，林千俞眸光微闪，丹田微微发烫，下一瞬，众人就被传送回林家。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就感到自己丹田那一股属于器物的灵气被猛地剥离，卫劫的气息离开了他的丹田。
“别闹，快回来。”林千俞跟在众人身后，下意识扫视一圈四周，没寻到他半分身影。
卫劫传声道：“我就跟在你身后，放心，我密探工作做得很好的。”
他新奇地望着这片陌生的古老城墙，眸子忍不住弯了起来。
被关在禁地内尚未有所感受，此刻出来了才正在感受到那种身在异乡的新鲜感，清幽古城，斑驳城墙，无处不引人神往。
林千俞心神一动，那头卫劫雀跃的的情绪就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勾得他神色不明，颇有几分无奈。
古楼清幽，斑驳的城墙间砌起数百年的韵味，灰砖青石，钟楼声响，一片雕梁画栋耸立在轻喃水调中。
林家坐落在道灵域内，占据了魏家以南绝大部分领土，道灵域是最靠近凡界的修仙域，在此域的人多为灵修，只有少部分才能成为器修。
当今世道器修盛而灵修衰，而林家就是北方最大的器修世家，势力庞大，年年有弟子被收入万器宗修读。
但此次试炼，林家弟子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林祁泽更是脸色灰败，一行人几乎是入了林家就被各自的长辈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还未等几人被骂完，那边家主就传了话，一行人便匆匆赶往祠堂。
“听闻此次试炼颇为不顺？”朱红的帘幕后，威严的男声缓缓响起，“两位长老，请先入堂来一叙吧。”
两位长老入屋没多久，就撑不住灰败的脸色退了下来。
男人挥挥手示意众弟子退下，紧接着又道，“其他弟子暂且退下吧，林千俞，你且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