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书阁，寒气渐重。
卫劫懒懒翻着手中的《破水决》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挥退众人，一人走至自己身前。
他视线回落到那几人身上，几人面色不一，部分人暗含不满，却仍未阻止乐理如此离谱的行为，反而静静撇开了目光，隐隐有作壁上观的意思。
看猴耍的都得付串铜板呢。
真当他是什么菩萨下凡没有点脾气？
卫劫冷笑一声，眼眸似笑非笑地瞥过众人。
“诸位就这么论道觉不觉得少了些乐子吗？”
乐理道：“少了什么乐？”
卫劫挑眉双手交叉于胸前，淡淡一笑，“少了些彩头啊。我们九澜峰上出来的，怎么能少了九澜峰上的传统呢？乐理师妹，你看看赌什么好呢？”
乐理面上不变，心底却一阵好笑，心想这性卫的小子真是把那破烂峰上的坏毛病学的明明白白，真是天助我也。
四大峰之间摩擦不断，面上各峰峰主一派和谐，欣欣向荣。实际上腌脏龌龊之事比起凡间的嫡庶夺位的戏份只多不少。桓山峰眼高于顶，更看不起其他峰的弟子。九澜峰更是被他们私底下称作破烂第一峰。
客气躁动起来，有人出声制止：“乐师妹，小师叔，这里可不是九澜峰，在主阁中赌彩头可是被明令禁止的，覃青长老上次可才说过。”
卫劫反问道：“覃长老说什么了？”
方才开口那人愣住，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想要防止乐理吃了卫劫的亏，哪里想到卫劫还会如此细问，他紧接勉强挤出一个笑，“覃青长老说了，戒骄戒燥，除魔卫道。不染俗物，固守本心。”
倒是没看出来那位温和好说话的覃长老有这样老古板的一面。
卫劫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着轻佻的笑意，“这不是没说不许博彩头吗？怎么？你们的道心就如此脆弱？”
余光中乐理姣好的容颜已气得泛红，卫劫刻意歪头冲她一笑，“还是说，我们乐理师姐不敢，怕输给我这个才入阁的？”
卫劫每一句话都轻轻巧巧，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却偏偏直戳乐理要害，与他常日的肆意潇洒不同，露骨冰冷，就连原本看热闹的桓山峰弟子也不由自主被这人轻描淡写的气场给吸引。
“我没什么不敢的，赌注由你定。”乐理的声音冷嘲至极，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有输的可能，丝毫不在意卫劫可能会定下什么赌注。
“乐师妹，”有人压低嗓音提醒，“这人手段了得，你这么就这么答应了啊。”
“……”众人虽然不说话，但目光透露出的意味充满了赞同。
卫劫：“……”你们都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刚刚都觉得我要输，现在又觉得有胜算了？？？
不知为何，自从比完三人合战后，这些人的叛变速度就和踩了飞剑一样。
他唇边的笑意迅速收敛，眸底划过一丝小狐狸得手般愉悦的微光，卫劫举起手中的剑谱，“那就定下了，输的那人——”
整个藏书阁落针可闻，等着卫劫说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赌注，比如强大的家传器灵，比如什么万年难得的天材地宝，再比如输的那人自行离开万器阁，等等等！
看热闹可是修真界的传统习俗，上至大乘期大能，下至才练气的小弟子，没有一个不爱八卦的，万器阁的山脚下除了灵宝法器的铺子，就数话本铺子最为火爆，每当出了爆款话本，那排队的人能从镇子东头绕上三圈，什么爱恨情仇师兄情，什么相爱相杀师姐妹，还有那最震撼人心的草根少年复仇成神！
草根男主：无依无靠、树敌无数、贵人赏识、进阶飞快。
卫劫：散修出生、与乐家为敌、阁主赏识、天才阵师。
这样一想，卫劫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赵日生啊！
几位深受山脚下话本铺子毒害的弟子看着卫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晶亮的仿佛已经看到这位传奇师兄拳打乐家死敌帮，脚踢魔界各大族的光明未来！
而这位几人心中的卫傲天翘着霸气侧漏无与伦比的长腿，带着漫不经心却又透出三分薄凉的笑，慢悠悠道：“输者把三千剑谱抄一遍给对方。”
瞬间，几个话本爱好者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
“他刚刚说什么？”
“好像说，输的要承受对方的三千剑法？”
“乖乖，这不是凌迟吗！”
唯一一个听清楚的弟子满脸疑惑地挠着头，“我怎么听的是，输了抄三千剑法给对方？”
这算什么……彩头。
几人一副被屎噎住的微妙表情，乐理的眉头更是直接皱了起来，她上前一步，桀骜而带凌厉的不屑目光落到卫劫身上，颇具嘲讽，“我在桓山峰待得久，有些话说的直接，倒是没看出来卫师弟看上去风流倜傥、挺能担事的，在某些事上却如此可笑。”
卫劫摊手，“你觉得少，抄三万也可啊。”抄三万正好攒着，留着下次被罚。
察觉对方面露不耐，卫劫见好就收，不想把这个免费的笔杆子气跑了，索性敲敲桌子，做出要离开的模样，“你还问不问，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此话一出，乐理果然冷哼了一声，夺走卫劫放在桌上的《破水诀》，熟练翻到某一页，狭长的眉宇一挑，故作轻松道：“破水诀可是中阶剑诀，突破前十二式的人都少有，我今日也不欺负卫师弟，不如师弟就给我们讲讲第十三式的要法好了。”
嘈杂之声消失了，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乐理所言不假，《破水诀》确实是内阁弟子才能修习的中阶功法，但作为中阶功法却只有极少部分人悟懂前十二式就足以说明这本剑谱的不同，《破水诀》重攻伐，主快，若不是属性极易受到克制，甚至会被归为上乘的高阶功法。
卫劫沉吟两声，眼见在座几位弟子眼神发光地盯着他的嘴，心下一阵好笑，“你修习过入门十三式吗？”
“自然修习过，”乐理斜睨一眼卫劫，“不会便不会，还要扯东扯西的。”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一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小师叔说的可是尊上所著的折桂抚柳？”
未等卫劫回答，那少年就继续讲下去，“这样说起来确实，抚柳那一招似乎与破水诀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话如同在滚油中溅入一滴水，登时那油就溅到乐理面上了，乐理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入门十三式都是入门弟子修习的功法，和破水诀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处。而且，灵力属性方面更无共通之处。”
方才说话那少年却认认真真地托着下巴想了起来，甚至还从旁边的书橱上寻到同样的剑谱来比照。
见状，乐理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可却说不出什么。
这较真少年是桓山峰上有名的剑痴——洛桓，是个孤儿，自小被峰主罗来带回来收做二徒，其有名程度甚至名扬其他四峰，如今是金丹期大圆满，远比乐理更得众人认可。
卫劫听了乐理这话却略感诡异，这位师姐真不是来搞笑的吗，怎么表现得像才入阁的新弟子一般无知。
“乐道友，你细细想一遍这两招之间的共同之处，春风拂柳灵力柔和，出招迅猛，拆招分别为，挑刺回三剑，而破水诀同样如此，水属剑诀灵力柔和这是第一，而看似快剑难续，实际上拆一边招就可以发现不过是挑刺回三剑的组合体，破水诀这剑谱看似难解，实际上不难，只要基础功练好就没什么问题。”
乐理脸色变了，她是真的没想到卫劫能将破水诀讲得如此透彻，这简直就是面向众人打着她的脸明晃晃说，她连入门级的十三式都没学好吗！
这怎么可能，一个刚刚入门的散修弟子，怎么可能悟出自己这个天才都没悟出的剑法，长老不是一直夸自己天赋异禀，将来必定会成为名动天下的剑修吗，怎么如今会拜在这个名不经传的废物散修手上！
“真是一派胡言，别误了大家的道心，修习剑招哪里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你瞎说一气，谁懂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乐理胡搅蛮缠，硬是黑白颠倒，偏偏书阁中有不少她的忠实支持者，这些人平日就好拉帮结派，互相私斗，对于剑法修习上悟性低人一等，勤奋更是比不上，卫劫这种拆分剑招的方法更是闻所未闻，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不过是对方弄虚作假的把戏，一个个面露嘲讽，出言诋毁。
“好小子，说得还挺头头是道，要不是乐师姐明目，我们可真要给你骗过去了。”
“就是就是，说不上来就愿赌服输，还非要搞这些虚的。”
“可我怎么觉得……这小子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反对的声音被立刻压下去，卫劫倚着座椅，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发现方才拿书比照的较真少年站起来，猛地将视线对上自己。
“你真厉害，”少年如此说道。
卫劫弯了眸子，毫不要脸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