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劫挡在淑儿身前,拦下萧漫淡漠的目光,死死咬定是自己的问题,“是我叫的,不然她也不敢。”
“哦?那既然如此,就罚你一人好了。三日前三千剑谱都抄一遍,我会来验收。”话罢,萧漫一甩袖,将卫劫纳戒中的桂花糕收走了。
卫劫:“……”我艹!
一个时辰后,卫劫饿着肚子走在去书阁的小道上。
藏书楼俄顷便至,楼内没有点灯,只在四方悬挂夜明珠,光芒堪堪够照清道路。但修行者目力极好,这样的光线对卫劫而言也并不是阻碍。他顺着淑儿指的路来到一座黑漆漆的建筑前,推开门,灯火瞬间点亮室内。他望着比九澜峰上大得多的藏书阁,深深叹了口气。
主阁藏书以一个“巨”字足以形容。卫劫还未入阁就听林千俞说过,各家各派的招式法诀,但凡能抄录的,这里都有拓本,至于某些不能抄录又无法弄到原本的,则直接由门内的弟子用术法记录下来,再加以保存。各家虽对万器阁此举深感无耻,却也无能为力,谁让是自家不肖子孙主动交出去的呢,好在万器阁从不对外公布这些典籍,才平息了众怒。
卫劫走到阁前,才反应过来那三千剑谱并不是一本书,而是整个书阁中的所有剑谱,萧漫与他相处数日,已知晓对卫劫而言什么样的惩处才算惩处,而这抄录如此多的剑法,是卫劫迄今为止受到最严重的一次惩处。
一剪月光自窗外淌入,照亮书架与半满灰尘的古籍。
卫劫看向窗外,今日是满月,玉盘遥挂在东方,星辰作伴。他叹一口气,知道时间紧迫,也没小心思偷懒了,依着书名点了数十本,坐去窗旁,提笔抄录起来。
精心凝神之后,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卫劫抄了一本又一本,倦意逐渐袭来,他握着毛笔的手逐渐下沉,笔下划下一道重重的墨痕,不知不觉睡去。
次日一早,卫劫听见窗外有人在非常小声的说话,“这就是尊上要收的徒弟吗?”
啊是,鬼才当那个教导主任的徒弟,他嫌自己的命不够长,卫劫不耐烦地将手搭到脑后,将自己的罚抄抛之脑后。
兴许是他耳力过好,连那人身边几人的答复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这些天阁内都传疯了,上次有人在折桂宫门口聚众八卦这事,被尊上逮着了才罚了抄五千门规。”
几人一齐感慨,“天哪尊上居然会有这么温和的时候……看来消息是真的。”
卫劫猛地被呛了一个哆嗦:“咳咳咳!!”
合着萧漫罚他抄一遍三千剑法已经是仁慈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几人,非常想问那几个抄了五千门规的兄弟还活着吗?
一行人隔着窗户打起来招呼,其中身穿桓山峰道袍的少年傻愣愣地举起手冲卫劫挥了挥,“卫师弟晨安,我们打扰你休息了,抱歉哈。”
几人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像遇见师长一般你捣捣我,我捣捣你,互相对视几眼,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不决。
他们几人本是来藏书阁寻书阁长问剑法的,但书阁长今日不知接到什么传令出阁了,所以他们几人自然也扑了个空,见了在窗边睡觉的卫劫,又想起那些将卫劫传的神乎其神的传言,也动了念头,就想来解个惑。
卫劫托着下巴看向几人,瞥见其中一道熟悉的乐家弟子,将笑闹的话咽了回去,不冷不淡地笑了一下,回道:“无事,我正好起来参悟剑谱。”
秋末的日光轻柔,坐在堂下的人淡笑,那双眼眸灵动如玉,映着眉心那一点月坠冷光,清透得如初日下缀了玉露的柳叶,懒散肆意,仿佛能勾出人心底无限的遐想。
有人指正道:“还叫什么师弟,都该叫小师叔了。”
先发话的桓山峰弟子红了脸,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才愣愣叫道:“小师叔,我们有些剑招上的疑问,想……想问问您。”
越说到后面,少年的声音就越轻,说到后面几乎轻不可闻了。
卫劫却是听清了,他愣了一下,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三人身后的乐家弟子,却见那人眸光躲躲闪闪,他便笑了一下,指指身边的坐席道:“那就过来吧,我才入门,你们可不要嫌我见识短浅。”
几人只当卫劫在说笑,他们可不觉得自家尊上会看重一个无才之人,如今在阁内弟子眼中,卫劫既是大多数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也是不少弟子渴望攀越的目标。
原因无他,卫劫的境界实在是太神秘了,就连同为九澜峰的弟子也仅仅只知道此人学识惊人,在符文和阵法上的天赋更是得到了铁血吴教习的官方认证,剑道方面却神秘得过头,那日围观卫劫化剑的弟子都被多方面势力威逼利诱过,导致众人至今为止都认为卫劫只是个阵符方面的天才。
几人坐到卫劫身边,桓山峰的少年率先坐到卫劫身边的位置,引得众人一阵白眼,他却毫不在意,眼神飘忽地瞟了卫劫一眼又一眼,耳垂的红晕更深了。
几人酝酿一番,正想提出那些令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剑术问题来为难一下这位便宜小师叔,却见卫劫埋着头,手中笔墨不断,正奋笔疾书地在一本剑诀旁写着什么。
这是有什么感悟了吗!
几位弟子摩拳擦掌的兴致瞬间灭了,就算他们再想问,也不能打扰自家小师叔修行啊,常人都知道耽误人修行天打雷劈,要被吐沫星子淹死的。他们一边感慨着小师叔真是努力啊,一边忍不住暗搓搓地端正了姿势,等着卫劫将感悟写好,
一炷香过去了,两炷香过去了,身穿白衣的乐家弟子终于忍不住探头过去看看,却见卫劫的字宛如被人撅断了长的牵牛花一样,废了老大的劲乐家弟子才反应过来,“你这不是照抄吗?!”
“啊?照抄?小师叔不是在写什么感悟吗?”几人面面相觑,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还真是全盘照抄!
几人的脸色瞬间不妙起来,毕竟从来没听过过来藏书阁靠抄书参悟的,硬要抄,那估计多半就是要偷带出去卖给外界的修士。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早在三年前就有这样一位弟子抄了好几本古籍带出去卖,结果没出山门就被书阁长狠狠拽了回来,抽了三十大鞭,被引以为戒。
而今天,书阁长恰巧不在……
坐在卫劫身边的桓山峰少年第一个站出来,“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小师叔抄抄剑法怎么了,难不成就不许有不同的参悟方式了?!”
几人讪笑两声,迎合道:“对对,我们也没说什么呀,水华,你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冲。”
乐家的白衣少女冷哼了一声,直接嘲讽起卫劫,“什么未来的小师叔,我看就是个偷书贼,我看尊上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他逐出阁!”
名为水华的桓山峰少年气急了,一掌拍在桌上,轰的一声巨响,“你!”
顿时整个藏书阁内的弟子都看了过来,有些人犹豫着放下古籍,有些人面带讥诮,等着看卫劫的笑话。在这些人眼中,大家都是不会飞的鸡,凭什么你就先飞上枝变成了凤凰?
卫劫懒懒朝后一靠,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照抄,在他看来被罚抄的理由着实有些尴尬。
“等着给你们解惑等了半天,结果就问我为什么抄书?”
乐家少女冷笑了一声,“假模假样。”紧接着他余光瞥到卫劫桌上的剑谱,眸底划过一道暗色,故作认真道:“算了,今日我也不是故意为难卫师弟,只是卫师弟既然都怎么说了,我也就问问。正好你桌上这本《破水剑》正是我最近修习的,就求解惑了,小师叔。”
最后三个字是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了,明显是在挑衅卫劫,甚至在否认萧漫识才的能力。
周围几人皱了皱眉,却无人制止乐家弟子的挑衅。
卫劫淡淡挑眉,翘着脚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他笑了一声,“好啊,那你问呗。”
有人认出这是在桓山峰修行已久的乐家子弟,乐理。她师从桓山峰阁主的同门师姐,修为更是已至金丹中期,是桓山峰中数一数二的女弟子,修仙界本就男多女少,剑修之中更是少得可怜,因此乐理本就好不到哪去的性格在近几年更是糟糕得可以,已经没有人敢招惹这位师姐了。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改变乐理是位出色的剑修的事实,在上一届的阁内大比中,乐理甚至打败了桓山峰内的大师兄,成功作为女修成为阁内第六名,足以说明乐理的实力强劲。
能让一个金丹期修士感到疑惑的剑道问题,岂是那么简单的,更何况,乐理明显不喜这位小师叔,摆明了是要存心为难。
在场的十几名弟子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心想今日真是倒了大霉了,这位师祖心尖尖上的小师叔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护短的萧漫岂不是得把他们在座的都寻了理由丢出去抄门规去。